萬墟宮的刑罰殿由千年玄鐵鑄就,四壁嵌著無數幽藍鬼火,將殿內照得森然可怖。幽蘭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背的皮肉已被妖王“夜淵”的“裂骨鞭”抽得外翻,每道傷口里都爬著細小的骨蟲,正貪婪地啃噬她的妖力。
“廢物。”夜淵坐在白骨王座上,玄色龍紋袍拖曳在地,袖口露出的指節泛著青黑,“連個神女后人都拿不下,還被她的神力所傷,你這‘影殺’的位置,怕是坐不穩了。”
幽蘭咬緊牙關,血沫從嘴角溢出,卻不肯發出半分痛呼。在萬墟宮,失敗從無辯解的余地。她自記事起就跟在夜淵身邊,深知這位妖王的脾性——他要的是利刃,不是會哭的廢物。
“屬下無能,請主上降罪。”她的聲音因劇痛有些發顫,卻依舊挺直脊背。
夜淵冷笑一聲,指尖彈出一道黑氣,精準地鉆進她最深的那道傷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蝕骨瘴’會讓你每日午時痛不欲生,什么時候提著霓裳的首級回來,什么時候再解。”
蝕骨瘴入體的瞬間,幽蘭仿佛聽見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劇痛順著血脈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陣陣發黑。就在她即將栽倒時,手腕突然傳來一陣溫熱——是她自幼養在身邊的妖寵“玄甲”。這只通體漆黑的骨魔蝎正用尾鉤輕輕蹭著她的皮膚,背甲上的古老符文亮起微弱的光,像是在笨拙地為她分擔痛苦。
玄甲通人性,更懂藥理。它看著幽蘭后背猙獰的傷口,猩紅的復眼里閃過焦急,突然轉身,順著殿柱的陰影竄了出去,眨眼間消失在刑罰殿深處。
幽蘭沒力氣去追。她知道玄甲的性子,看似兇戾,實則護主如命。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只平日里連離開她三步都不安分的魔蝎,竟會為了她,闖進連夜淵都忌憚的禁地——“斷魂淵”。
斷魂淵的瘴氣是墨綠色的,粘稠得像化不開的膿,沾到巖壁上便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玄甲貼著濕滑的巖壁爬行,尾鉤卷著一片枯葉,小心翼翼地撥開懸浮的毒孢子。它要找的“還魂草”,只生長在淵底寒潭邊的千年玄冰上,而那潭水,常年盤踞著一條修行了萬年的“墨鱗妖蛇”。傳聞那蛇的毒牙能瞬間腐蝕仙骨妖魂,連夜淵都曾在此吃過暗虧。
但玄甲顧不上這些。它能清晰地感覺到幽蘭的氣息越來越弱,蝕骨瘴正在吞噬她的生機。它必須拿到還魂草,哪怕粉身碎骨。
寒潭邊的玄冰上,果然匍匐著一株通體雪白的還魂草,葉片邊緣泛著瑩藍的光,每片葉子上都凝結著一滴能解百毒的晨露。玄甲剛要爬過去,潭水突然“嘩啦”一聲炸開,一道黑影破浪而出——正是那條墨鱗妖蛇。它水桶粗的身軀覆蓋著暗黑色鱗片,每片鱗上都嵌著細小的骨刺,三角形的腦袋上豎著兩只肉瘤,猩紅的信子吐出三尺長,帶著濃烈的腐腥氣。
“嘶——”妖蛇顯然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尾尖猛地拍向玄甲。
玄甲瞬間縮成一團,背甲上的符文驟然亮起,硬生生扛住了這一擊。但妖蛇的力量實在太恐怖,它被震得倒飛出去,撞在巖壁上,吐出一口黑血,背甲上裂開一道細紋。
就在妖蛇再次撲來的瞬間,三道身影突然從瘴氣中沖出——長淵、霓裳與煜辰。
“是墨鱗妖蛇!”長淵一眼認出這妖獸,眉頭緊鎖,“師父中的‘化靈散’唯有還魂草能解,沒想到被它守在這里。”
青云宗掌門近日修煉走火入魔,唯有斷魂淵的還魂草能壓制毒性。長淵帶著霓裳和煜辰一路闖過瘴氣,沒想到剛到淵底就撞見這兇險場面。
“師兄,那只蝎子……”霓裳指著玄甲,有些驚訝。她認出那是萬墟宮的靈寵,卻想不通它為何會出現在此。
煜辰已握緊了劍,劍身上泛著微弱的靈光:“先不管它!這蛇太兇,我們合力拿下!”
妖蛇顯然被這突然出現的三人激怒了,暫時放棄玄甲,轉而撲向長淵。長淵祭出本命劍“青冥”,青色靈力化作一道光墻,堪堪擋住妖蛇的撲擊。“霓裳,護好煜辰,找機會摘還魂草!”
霓裳點頭,指尖凝聚起柔和的靈力,卻發現這瘴氣能壓制修為,她的神力竟比平日弱了三成。煜辰更是艱難,凡人的鐵劍砍在妖蛇鱗甲上,只留下一道淺痕。
妖蛇的尾掃帶著勁風,狠狠抽在光墻上。長淵悶哼一聲,后退半步,嘴角滲出血來。這妖蛇的修為遠超他的預料,加上瘴氣侵蝕,他漸漸有些吃力。
“煜辰,用這個!”霓裳將一枚“破妄符”塞給他,“貼在劍上,能破它鱗甲!”
煜辰依言照做,劍身上頓時亮起金光。他瞅準妖蛇進攻的間隙,縱身躍起,一劍刺向妖蛇七寸。可妖蛇反應極快,腦袋一偏,尾尖反抽過來,狠狠抽在煜辰胸口。
“煜辰!”霓裳驚呼。
少年像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撞在巖壁上,咳出一口血,掙扎著想要站起,卻又重重摔倒。
長淵心頭一緊,分神之際,妖蛇的毒牙突然沖破光墻,咬向他的肩頭。他急忙側身避開,手臂還是被劃出一道血口,黑色的毒液瞬間順著傷口蔓延開來,所過之處,皮肉迅速發黑。
“師兄!”霓裳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就在這危急關頭,玄甲突然動了。它忍著傷痛,猛地竄到玄冰上,用尾鉤卷起還魂草,轉身就想從巖壁的縫隙溜走。
“站住!”霓裳一眼看穿了它的意圖,急忙追過去,指尖的靈力化作一道光繩,纏住了玄甲的尾鉤。
玄甲急得“嘶嘶”直叫,拼命掙扎,尾鉤卻依舊死死卷著還魂草。它看著近在咫尺的出口,又回頭望了望與妖蛇激戰的長淵,猩紅的復眼里滿是焦灼——幽蘭還在等它回去。
“這是還魂草!”霓裳認出了玄甲卷著的草藥,又驚又疑,“你要它做什么?”
玄甲無法說話,只能用頭蹭著光繩,像是在哀求。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一道玄色身影突然從瘴氣中沖出,速度快得像一道閃電。
“玄甲!”
幽蘭的聲音帶著蝕骨瘴帶來的劇痛,卻依舊冰冷如霜。她看到被纏住的玄甲,又看到與妖蛇纏斗的長淵,眸色驟變。方才她在刑罰殿察覺到玄甲的氣息闖入斷魂淵,不顧蝕骨瘴的反噬,循著氣息一路追來,還是晚了一步。
玄甲看到她,頓時發出興奮的嘶鳴,尾鉤卻始終沒松開還魂草。
妖蛇顯然也被這新來的妖物激怒了,暫時放棄長淵,轉而撲向幽蘭。幽蘭雖身受重傷,反應卻依舊迅猛,骨刃瞬間出鞘,擋住了妖蛇的毒牙。玄鐵與鱗甲碰撞,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
“你怎么來了?”長淵看著她手臂上蔓延的黑色毒液,眉頭緊鎖。他認出那是蝕骨瘴的痕跡,沒想到這妖女竟傷得如此之重。
幽蘭沒理他,骨刃與妖蛇的鱗甲纏斗,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她傷口劇痛。她的力量遠不如平日,幾個回合下來,已有些支撐不住。
“還愣著干什么?”她突然轉頭對長淵喝道,“不想讓你師父死,就聯手!”
長淵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煜辰,又看了看拿著還魂草的霓裳,最終握緊了青冥劍。“好。”
青色靈力與玄色妖力突然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奇異的光帶,帶著仙與妖的雙重威壓,狠狠砸在妖蛇身上。妖蛇發出一聲凄厲的嘶鳴,被震得后退數步,鱗甲上裂開一道口子,墨綠色的血液噴涌而出。
“就是現在!”長淵喊道。
幽蘭會意,骨刃直刺妖蛇的傷口,同時對玄甲喝道:“把草給她!”
玄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松開尾鉤。霓裳急忙接過還魂草,用靈力護住。
妖蛇受了重傷,徹底瘋狂了,不顧一切地撲向四人。長淵與幽蘭對視一眼,同時躍起,一個攻上三路,一個攻下三路,青色與玄色的光芒在瘴氣中炸開,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柱,直刺妖蛇七寸。
“轟——”
光柱穿透妖蛇的要害,萬年墨鱗妖蛇終于發出一聲悲鳴,龐大的身軀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徹底沒了聲息。
瘴氣似乎被這股力量驅散了不少。長淵踉蹌著走到煜辰身邊,檢查他的傷勢,指尖凝聚起靈力,小心翼翼地探入他體內。霓裳急忙用還魂草的晨露為他處理胸口的傷口,晨露觸到皮膚,立刻化作一道白光,緩解了傷勢。
幽蘭則走到玄甲身邊,看著它背甲上的裂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她抬手,想用妖力為它療傷,卻因蝕骨瘴的反噬,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指尖的妖力瞬間潰散。
“你……”長淵剛想說什么,卻被霓裳拉住了。少女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她看著幽蘭與玄甲,又看了看手中的還魂草,若有所思——這只魔蝎拼死采摘還魂草,絕非為了妖蛇守護的什么寶藏。
幽蘭沒理會他們,抱起玄甲,轉身就想離開。
“等等。”長淵突然開口,從儲物袋里取出一枚通體瑩白的丹藥,“這是清瘴丹,能暫時壓制蝕骨瘴。”
幽蘭回頭,看著他手中的丹藥,眼神復雜。她認得這丹藥,是青云宗的獨門秘藥,煉制不易。
“別誤會。”長淵別開臉,耳根卻微微泛紅,“我只是不想欠萬墟宮的人情。今日聯手,算兩清。”
幽蘭盯著他看了片刻,最終還是接過丹藥,塞進嘴里。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清涼的力量瞬間驅散了部分劇痛,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緩。她抱著玄甲,沒說謝謝,也沒說再見,轉身消失在瘴氣深處。
長淵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殘留的黑色毒液,眉頭緊鎖。他不明白,這妖女明明身受重傷,為何還要冒險闖進斷魂淵?那只魔蝎拼死采摘還魂草,又僅僅是為了療傷嗎?
瘴氣再次彌漫開來,掩蓋了所有痕跡。但長淵知道,他與幽蘭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剛才那短暫的聯手中,悄然改變了。
而淵底的寒潭邊,只剩下妖蛇的尸體,和空氣中殘留的、屬于還魂草與血腥的奇異氣息,在瘴氣中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