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墨的訓練嚴苛而高效。他要求葉雙反復觸碰那塊傷痕碎片,每一次接觸都像主動跳入刺骨的冰水,黑暗、混亂的悲鳴與閃爍的光點洶涌而來。葉雙的指尖發麻,額頭滲出冷汗,但她緊咬著牙,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再被動沉淪于那些沖擊,而是嘗試去“聽”——不是聽聲音,是去感知那片混亂海洋中更細微的“波紋”,尋找韓墨所說的“核心印記”。
“專注目標,”韓墨的聲音冷硬,不帶絲毫情緒,“恐懼是你的敵人送你的禮物,別拆開它。尋找那片混亂中最頑固的‘形狀’,那個不斷重復的‘點’。”
葉雙閉上眼,將全部心神沉入那片黑暗。起初只有翻騰的痛苦和雜音,如同置身風暴中心。她抵抗著眩暈和嘔吐感,意識像一根細針,艱難地刺破混亂的帷幕。一次,兩次……當她的指尖第五次觸碰到冰冷的金屬邊緣時,在那片嘈雜的悲鳴深處,她終于捕捉到一絲異樣——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冰冷“節奏”,像黑暗心臟的搏動,微弱地、固執地跳動著。它被龐大的混亂情緒包裹著,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構成了一種奇異的錨點。
“感覺到了?”韓墨觀察著她的表情。
葉雙猛地睜開眼,急促地點頭,說不出話,心臟狂跳不止,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第一次在絕對的混亂中抓住了某種“真實”。
“那就是‘暗影’留下的印記,他們污染這片傷痕的錨點。記住它的‘感覺’。”韓墨將碎片推遠,“現在,嘗試在不去觸碰它的情況下,僅僅在腦海中回想那種冰冷搏動的感覺,然后…拒絕它。”
葉雙依言照做。她閉上眼,回憶那冰冷的搏動感,試圖在精神層面模擬出接觸時的感知。當那感覺變得清晰時,一股熟悉的眩暈和寒意隨之襲來。她立刻調動全部意志,想象一堵無形的墻在意識中豎起,強硬地將那冰冷搏動的感知隔絕在外。起初那搏動感像錐子一樣試圖刺穿她的屏障,讓她頭痛欲裂,冷汗浸濕了后背。她死死堅持著,呼吸都變得困難。
不知過了多久,那錐刺感驟然減弱,仿佛被推到了極遠的地方,只剩下模糊的輪廓。葉雙脫力般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氣,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她成功了!雖然只是初步的隔絕,且極其耗費心神,但這證明她確實可以主動干預!
“很好。”韓墨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掌控需要時間和無數次練習。但至少,那個‘影子’…”
他的話被葉雙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屏幕上跳動著“周言”的名字。葉雙心頭一緊,立刻接通。
“葉雙!你在哪?”周言的聲音緊繃,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背景音嘈雜混亂,“林曉小區出事了!不是她,是隔壁單元一個獨居女性,剛剛發現…死了。現場…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你快來!地址發你!”
寒意瞬間從葉雙腳底竄上頭頂。她猛地看向韓墨。韓墨眉頭緊鎖,顯然也聽到了電話內容。“走。”他毫不猶豫地起身。
案發現場所在的單元樓前已拉起警戒線,警燈閃爍,氣氛凝重。周言站在樓下,臉色鐵青,看到葉雙和韓墨一起出現,他眼神銳利地掃過韓墨,但此刻顯然顧不上深究。
“死者張薇,獨居,自由職業,社會關系簡單。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昨晚深夜。”周言語速飛快,領著他們避開人群上樓,“發現人是她朋友,今天約好見面,敲門不應,電話不接,找物業開門發現…人倒在客廳中央。”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表面看像是入室搶劫殺人,翻動痕跡明顯,財物損失。但法醫初步檢驗…有疑點。”
“什么疑點?”葉雙追問,心懸到了嗓子眼。
“死者頸部有致命勒痕,但法醫說…勒痕周圍的皮膚組織呈現一種…低溫灼傷的特征?非常細微,儀器才能檢測出來。”周言的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凝重,“而且,客廳中央的地板上,發現了一圈奇怪的痕跡。”
他們來到案發現場門口。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感混雜著從門內透出。葉雙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現場已經被初步勘查過,技術人員還在忙碌。
周言指向客廳中央,死者倒伏的位置旁邊:“看那里。”
地板上,圍繞著那個位置,有一圈直徑約一米的、極其淺淡的痕跡。它不是灰塵,更像是某種水汽蒸發后殘留的印子,微微發白,形成一種奇特的、仿佛凍結擴散的放射狀紋路。在這初秋的天氣里,靠近那圈痕跡,能明顯感覺到一股殘留的寒意。
“像…霜化了?”葉雙喃喃道,一股寒氣順著脊柱爬升。這景象,讓她瞬間聯想到在平行時空影像中看到的、那個持刀身影腳下蔓延的冰霜!
“技術科初步判斷,是某種低溫物質迅速蒸發冷凝形成。”周言點頭,“但找不到來源。門窗完好,兇手怎么進來的?更詭異的是,小區監控昨晚在死者死亡時間段,有幾分鐘的異常雪花屏,什么也沒拍到。物業說是線路波動,但時間點太巧了。”
韓墨蹲下身,手指虛懸在那圈冰痕上方幾厘米處,停留片刻,然后收回手,指尖似乎沾染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寒意。他看向葉雙,眼神凝重,無聲地傳遞著一個信息:熟悉的感覺。
“還有,”周言從物證袋里拿出一個證物盒,里面是一枚廉價的金屬掛墜,造型粗糙,“在死者緊握的手心里發現的。不是她的東西,上面檢測到了不屬于死者的DNA殘留,非常微量,正在比對。但掛墜本身…很普通,地攤貨。”
葉雙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枚掛墜上。普通的金屬,粗糙的造型…這與她最初接觸到的、引發一切的那枚掛墜何其相似!難道又是“餌”?
“受害者之間有關聯嗎?和張薇?”葉雙急切地問。
“目前沒有發現任何直接聯系。”周言搖頭,“林曉那邊我已經加派人手了。但這個案子…太邪門了。低溫灼傷、奇怪的冰痕、消失的監控、來歷不明的掛墜…根本不像普通搶劫殺人。”
“不是普通案件。”韓墨終于開口,聲音低沉,“‘暗影’在加速了。他們在測試,或者…在制造新的‘傷痕’節點。張薇,很可能只是不幸被選中的‘材料’。”
“材料?”周言猛地看向韓墨,刑警的本能讓他對韓墨的用詞極度警惕,“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這跟葉雙之前看到的那些‘影像’有關?”
“現實正在被滲透。”葉雙接過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強迫自己冷靜,“周言,我們之前追查的那個影子,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威脅。韓墨說的‘暗影組織’,他們有能力在現實世界制造…類似超自然的現象。張薇的死,手法帶著…另一個世界的痕跡。”她無法直接說出平行時空,只能用周言能理解的“超自然”和“另一個世界”來指代。
周言的眼神在葉雙和韓墨之間來回掃視,震驚、懷疑、職業的敏銳在他臉上交織。最終,刑警的責任感和對葉雙的信任壓過了疑慮。“好,”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接受一個全新的、荒誕的世界觀,“就算我暫時接受這個說法。那他們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是張薇?下一個目標會是誰?林曉是不是更危險了?”
“目的不明,但制造混亂和恐懼是他們的手段。”韓墨看向葉雙,“他們需要‘共鳴者’的情緒波動,尤其是強烈的負面情緒,作為撕裂時空、擴大傷痕的‘燃料’。葉雙的恐懼、憤怒、保護欲,都是他們覬覦的能量。林曉是誘餌,張薇…可能是警告,也可能是另一個誘餌,逼迫葉雙更快地踏入他們的陷阱。”
“所以我們現在怎么辦?”葉雙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緊迫感,“等著下一個受害者出現?等著他們再次對林曉下手?”
“被動防御只會更糟。”韓墨眼神銳利,“必須主動找出他們在現實世界的‘錨點’。那個掛墜是關鍵。它出現在張薇手里,絕不是偶然。它很可能是一件新的‘媒介’,或者…是‘暗影’某個成員留下的‘簽名’。”
周言立刻拿起對講機:“技術科,張薇案發現場發現的金屬掛墜,列為最高優先級!全力排查來源,特別是近期是否有類似物品出現在其他案件或失蹤人口關聯物品中!還有,盡快出DNA比對結果!”
就在這時,周言的一名下屬臉色難看地跑過來:“周隊!剛接到林曉那邊同事報告,有人往林曉現在暫住的安全屋送了一個快遞盒子!上面只寫了‘葉雙親啟’!東西已經檢查過,沒有危險品,但里面的東西…很怪。”
三人立刻趕到林曉臨時安置的安全屋。一個普通的快遞紙盒放在桌上,拆開后,里面沒有信件,只有一層厚厚的、依然散發著寒氣的白色冰晶。冰晶中央,凍結著一枚硬幣大小的、深藍色的不規則金屬碎片,與韓墨那塊傷痕碎片材質相似,卻更小,顏色更深邃,散發著幽幽的冷光。在冰晶和碎片之下,壓著一張打印的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冰冷的字:
**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