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雨,總帶著股化不開的濕氣。
咸熙二年的孟夏,成都府華陽鎮的青石板路被夜雨浸得發亮,倒映著沿街吊腳樓的木窗欞。劉娥蜷縮在破棉絮里,聽著窗外檐角滴水的聲響,一滴,又一滴,像是敲在她剛及笄不久的心上。
“吱呀”一聲,柴門被推開,裹挾著一身寒氣的龔銀生鉆了進來。他肩上扛著個空了的工具箱,鐵皮邊角在門檻上磕出輕響,驚得屋角的蜘蛛慌忙縮進蛛網深處。
“今日又沒生意?”劉娥坐起身,發間還纏著根褪色的紅頭繩。她十三歲的臉龐在昏黃油燈下泛著玉色,眼尾微微上挑,帶著蜀女特有的嬌媚,只是眼下的青黑泄了底——昨夜她又在鎮口唱到月上中天,換來的幾枚銅錢還不夠買半升糙米。
龔銀生把工具箱往墻根一扔,蹲在灶臺前扒拉著最后一把干柴。“城西張大戶家公子定了套銀鎖,說是下月要過周歲。可他婆娘嫌我開的價太高,轉身去了北街王銀匠那里。”他的聲音悶悶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厚繭,“那王老三的手藝哪比得上我?不過是仗著有個遠房表哥在縣衙當差。”
劉娥沒接話,默默起身將自己那件打了補丁的夾襖披在丈夫肩上。
蜀地的春夜仍有涼意,她的指尖觸到龔銀生肩胛骨時,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骨頭硌得慌。成婚半年,這個比她大五歲的男人瘦了整整一圈,原先還算合身的短褂如今晃蕩得像面旗子。
“我明日去鎮東頭的茶寮試試。”劉娥輕聲道,“聽說那里新近來了批湖廣客商,許是愛聽些新鮮調子。”
龔銀生猛地抬頭,油燈的火苗在他瞳孔里跳了跳。“不行!”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壓低,“那伙客商看著就不是善茬,前日還聽說有人在茶寮后巷被搶了錢袋。你一個女兒家……”
“可我們總不能坐吃山空。”劉娥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米缸見底了,鹽罐也空了。再過幾日,怕是連這柴房都要被房東收回去了。”
這話像根針,扎得龔銀生喉頭滾動了幾下。他猛地站起身,在這不足丈許的小屋里來回踱著步子,木樓板被踩得“咯吱”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天邊漏出半輪殘月,將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映在斑駁的泥墻上,活像條困在淺灘的魚。
“娥兒,”龔銀生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妻子,眼睛在暗處亮得驚人,“我們走,離開蜀地。”
劉娥猛地抬頭,眸中閃過一絲錯愕。“走?去哪里?”
“向東去,順著長江往下走。”龔銀生走到窗邊,推開那條裂了縫的木窗,夜風帶著江水的潮氣涌進來,“我打銀時聽南來的客商說,江南富庶,金陵城更是天子腳下(注:此時金陵非都城,但為江南重鎮,民間常有此說),那里的人愛聽小曲,也舍得花錢。你這嗓子,在這窮鄉僻壤是埋沒了。”
他的手指在窗臺上輕輕敲擊著,節奏越來越快,像是在計算著什么。“樹挪死,人挪活。咱在這兒守著這破攤子,遲早是餓死的命。不如去闖闖,就算討飯,江南的米也比蜀地的白些。”
劉娥望著丈夫被月光照亮的側臉,那張平日里總帶著倦容的臉上此刻竟泛著奇異的光彩。她想起三個月前,龔銀生用攢了半年的碎銀給她買的那支木簪,簪頭刻著朵小小的芙蓉花,是蜀地最常見的花。那時他說:“娥兒,等我手藝傳開了,就給你打支純銀的,不,要嵌寶石的。”
可現實是,別說寶石,就連糊口都成了難題。她摸了摸發髻里那支早已磨掉花紋的木簪,忽然覺得,或許真的該走了。蜀地的山水再美,也養不活一對懷揣著念想的年輕人。
“你想好了?”劉娥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龔銀生轉身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粗糙卻溫暖,指尖還殘留著銀屑的涼意。“想好了。明日我就把這工具箱當了,換些盤纏。我們坐船去,順江而下,省些力氣。”他頓了頓,湊近妻子耳邊,聲音壓得更低,“我總覺得,你不該一輩子困在這華陽鎮。你的嗓子,該讓更多人聽見。”
那一晚,兩人都沒合眼。他們借著月光清點著家里的家當:龔銀生的一套銀匠工具,劉娥的幾件舊衣裳,還有墻角那只缺了口的陶罐里,裝著的二十七枚銅錢。這點東西,用塊粗布一包就收掇干凈了,倒像是他們本就不屬于這里,隨時可以拔腳就走。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劉娥忽然開口:“我想去看看錦江。”
龔銀生愣了愣,隨即點頭:“好,我們去看看錦江。”
錦江碼頭的晨霧還沒散,像籠著層薄紗。
劉娥站在碼頭上,望著渾濁的江水滾滾東流。岸邊停著數十艘烏篷船,船工們扛著貨物穿梭其間,號子聲此起彼伏,混著魚腥味和水汽撲面而來。幾個挑著擔子的婦人蹲在石階上叫賣,竹籃里的柑橘沾著露水,黃澄澄的煞是好看。
“這船票貴得離譜。”龔銀生從售票的棚子那邊走過來,眉頭擰成個疙瘩,“那船家說,到南京至少要走一個月,每人要三百文,還不包吃食。”
劉娥低頭算了算,他們把工具箱當了二百文,加上家里的積蓄,總共才四百二十七文。這點錢,連一張船票都不夠。
“要不,我們走陸路?”劉娥輕聲提議,話音剛落就被自己否定了,“陸路更貴,還要翻山越嶺……”
龔銀生沒說話,只是望著江面上那艘最大的畫舫出神。那船雕梁畫棟,船頭站著個穿錦袍的公子,正悠閑地搖著折扇。陽光穿透薄霧灑在船帆上,金線繡成的牡丹在風里招搖,與他們身上的補丁形成刺目的對比。
“有了!”龔銀生眼睛一亮,拉著劉娥往碼頭西側跑。那里停著艘破舊的貨船,船身斑駁,甲板上堆著些麻袋,看樣子是運蜀錦去江南的。
“王大哥!”龔銀生朝著正在解纜繩的壯漢喊了一聲。那壯漢回過頭,臉上有道從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刀疤,看著有些嚇人。
“是小龔啊。”刀疤臉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今日不打銀,來碼頭散心?”
“王大哥,我想跟您的船走一趟,去南京。”龔銀生直截了當地說,“我不要工錢,只要給口飯吃就行。我會打銀,船上要是有什么鐵器壞了,我也能修。我婆娘……她會唱歌,要是船上的弟兄們悶了,她也能唱兩段解悶。”
刀疤臉上下打量了劉娥一番,當看到她那雙清澈的眸子時,眼神閃了閃,隨即拍了拍龔銀生的肩膀:“行!看在你上次幫我修好那把斷了的鐵錨的份上,我帶你倆一程。不過丑話說在前頭,這船是運貨的,沒多余的艙位,你們只能睡甲板。”
“多謝王大哥!”龔銀生喜出望外,拉著劉娥就要磕頭,被刀疤臉一把攔住。
“罷了罷了,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刀疤臉擺了擺手,“趕緊上來吧,再過半個時辰就要開船了。”
劉娥跟著龔銀生踏上搖晃的甲板,腳下的木板發出“嘎吱”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負。幾個光著膀子的船工好奇地打量著她,眼神里有驚艷,也有幾分不懷好意。龔美不動聲色地將劉娥護在身后,從包袱里掏出那僅有的二十七枚銅錢,塞給刀疤臉:“王大哥,這點錢您拿著買壺酒,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刀疤臉掂了掂銅錢,塞進腰間的錢袋,咧嘴一笑:“你這小子,倒是會來事。”
船緩緩駛離碼頭時,劉娥回頭望了一眼。華陽鎮的輪廓漸漸模糊,那間他們住了半年的柴房早已看不見了。錦江的水在船尾翻出白色的浪花,像是在催促著他們奔向未知的遠方。
“在想什么?”龔銀生遞過來一塊干硬的麥餅。
劉娥接過麥餅,卻沒吃,只是望著江水出神:“我在想,等我們到了南京,能有個什么樣的日子。”
“總會好的。”龔銀生咬了一大口麥餅,含糊不清地說,“我打銀,你唱歌,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他頓了頓,忽然壓低聲音,“剛才那些船工看你的眼神不對,往后沒事別離開我身邊,晚上睡覺也警醒著點。”
劉娥點了點頭,將麥餅掰了一半遞給龔銀生,“你也多吃點,往后路上還要靠你呢。”
龔銀生接過麥餅,心里一陣暖意。他知道自己沒本事讓妻子過上好日子,只能讓她跟著自己風餐露宿。可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從未抱怨過一句,總是默默地跟著他,用她那清亮的嗓子換些微薄的收入。
“娥兒,”龔銀生忽然認真地說,“等我將來發達了,一定給你買座大房子,讓你再也不用拋頭露面唱歌。”
劉娥笑了,眼角彎成了月牙:“我不怕拋頭露面,我就怕……唱的歌沒人聽。”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進龔銀生心里,漾起圈圈漣漪。他忽然覺得,自己帶妻子離開蜀地,或許不只是為了生計,更是為了讓這把好嗓子,能真正唱出些名堂來。
船行至第三日,到了瞿塘峽。兩岸的山像被巨斧劈開一般,直插云霄,江面驟然變窄,水流也湍急起來。船在浪濤中劇烈搖晃,像是隨時會被吞沒。
“都抓緊了!”刀疤臉站在船頭,聲嘶力竭地喊著,“前面就是滟滪堆,小心暗礁!”
劉娥緊緊抓著甲板上的木樁,臉色蒼白。她從小在蜀地長大,見過錦江的平緩,卻從未見過如此洶涌的江水。浪花拍打著船舷,濺了她一身冷水,凍得她瑟瑟發抖。
“別怕,有我在。”龔銀生將她摟在懷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迎面而來的浪花。他的心跳得飛快,卻努力讓聲音保持鎮定。
就在這時,船身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什么東西。一個船工沒抓穩,驚呼著掉進了江里,瞬間就被浪濤卷得沒了蹤影。
“救人!快救人!”刀疤臉大喊著,可江水太急,根本沒人敢下去。
劉娥看著那消失在浪花中的身影,嚇得渾身發抖。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在大自然面前竟是如此脆弱。
龔銀生緊緊抱著她,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怕,我們會沒事的。”他的聲音也在發抖,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船在瞿塘峽里顛簸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駛出峽口。當看到寬闊的江面時,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刀疤臉讓伙夫煮了鍋熱粥,每人分了一碗。劉娥捧著熱乎乎的粥碗,手還在抖,卻強迫自己喝了下去。她知道,只有保持體力,才能應對接下來的未知。
夜里,劉娥躺在甲板上,聽著江水拍打著船舷的聲音,像一首低沉的催眠曲。龔銀生守在她身邊,手里握著根磨尖的鐵條——那是他從工具箱里偷偷藏起來的,說是防身用。
“龔大哥,你說我們能活著到南京嗎?”劉娥輕聲問,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龔銀生沉默了片刻,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星星:“你看,那顆最亮的星星,不管烏云怎么遮,它都在那里。我們就像那顆星星,只要心里有光,就一定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劉娥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有一顆星星在墨藍色的天空中閃爍,像是在指引著方向。她忽然覺得,心里踏實了許多。
船過三峽后,江面漸漸寬闊起來。兩岸的風光也變了,不再是陡峭的懸崖,而是連綿的稻田和錯落有致的村莊。
每日清晨,劉娥都會跟著船工們一起起來,幫著伙夫燒火做飯,或是幫著縫補破了的帆。她手腳麻利,又不多言多語,很快就贏得了大家的好感。只是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依然時不時地落在她身上。
這日午后,船停靠在一個小鎮補給。刀疤臉帶著幾個船工上岸買東西,留下龔銀生和另外兩個船工守船。劉娥坐在甲板上縫補帆,忽然覺得有人在背后盯著她。
她回頭一看,是那個叫李三的船工。此人三十多歲,一臉橫肉,眼神總是黏糊糊的,讓人很不舒服。此刻他正盯著劉娥的背影,嘴角掛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劉妹子,縫得真仔細。”李三走過來,故意挨著劉娥坐下,一股汗臭味撲面而來。
劉娥往旁邊挪了挪,沒說話,手里的針線卻加快了速度。
“妹子,你這嗓子這么好,給哥唱段小曲唄?”李三又湊了過來,手不安分地想搭在劉娥的肩上。
“我丈夫快回來了。”劉娥避開他的手,冷冷地說。
“他回來又怎樣?”李三嘿嘿一笑,“在這船上,還是王大哥說了算。你要是把哥伺候好了,哥跟王大哥說句好話,保你倆在船上不受委屈。”
說著,他的手又伸了過來。劉娥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縫衣針毫不猶豫地刺向李三的手背。
“啊!”李三痛得大叫一聲,手背被刺出個血洞。
就在這時,龔銀生回來了。他看到眼前的情景,瞬間明白了什么,沖過來一把將劉娥護在身后,瞪著李三:“你想干什么?”
李三捂著流血的手背,惡狠狠地說:“這小娘們不識抬舉,我不過是想讓她唱段小曲,她就敢用針扎我!”
“我妻子不是誰想讓唱就唱的!”龔銀生怒視著李三,手里緊緊攥著那根磨尖的鐵條,“你要是再敢動她一下,我這鐵條可不認人!”
李三看著龔銀生眼里的怒火,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鐵條,終究沒敢再上前,只是撂下一句狠話:“你給我等著!”
龔銀生直到李三走遠了,才轉過身來,緊張地打量著劉娥:“你沒事吧?他沒傷到你吧?”
劉娥搖搖頭,眼眶卻紅了:“我沒事,就是覺得委屈。”
龔銀生心疼地將她摟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是我不好,沒保護好你。你放心,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你。”
這時,刀疤臉帶著人回來了。李三趕緊跑過去,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把自己說成了受害者。
刀疤臉聽完,皺了皺眉頭,走到龔銀生面前:“小龔,李三說的是真的?”
龔銀生剛想辯解,劉娥卻搶先開口:“王大哥,是他先動手動腳的,我丈夫只是護著我。不信你看,他手背上的傷是我扎的,可那是因為他想占我便宜。”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刀疤臉看了看李三,又看了看劉娥,忽然笑了:“李三,你這德性我還不知道?讓你平日里少喝點酒,你偏不聽,現在竟敢欺負到我船上的人頭上了?”
李三沒想到刀疤臉會向著劉娥,頓時傻眼了:“王大哥,我……”
“閉嘴!”刀疤臉厲聲喝道,“罰你三天不準喝酒,再去把甲板打掃干凈!要是再敢惹事,就給我滾下船去!”
李三不敢再說話,悻悻地去打掃甲板了。
刀疤臉轉向龔銀生和劉娥,臉色緩和了些:“小龔,你婆娘是個烈性子,我喜歡。放心,在我這船上,只要你安分守己,沒人敢欺負你們。”
“多謝王大哥。”龔銀生感激地說。
刀疤臉擺了擺手,又看了劉娥一眼,眼神里多了幾分欣賞:“小姑娘,有骨氣。不過這江湖險惡,有時候光有骨氣是不夠的,還得學會保護自己。”
劉娥點了點頭,將刀疤臉的話記在了心里。
那天晚上,劉娥躺在甲板上,望著天上的星星,久久沒有睡著。她知道,這只是旅途的開始,往后還會遇到更多的困難和危險。但她不害怕,因為身邊有龔銀生,還有了刀疤臉這句承諾。
“在想什么?”龔銀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劉娥轉過身,看著丈夫疲憊的臉:“我在想,王大哥為什么會幫我們。”
“大概是覺得李三確實不對吧。”龔銀生打了個哈欠。
劉娥卻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止如此。你看他船上的那些人,個個都不是善茬,可他卻能管住他們,說明他很有威信。他幫我們,或許不是因為同情,而是覺得我們還有用。”
龔銀生愣了愣,沒想到劉娥會想得這么深。“那又怎樣?只要他能幫我們,管他是為了什么。”
“話是這么說,可我們也得有自知之明。”劉娥輕聲說,“我會唱歌,你會打銀,這就是我們能在這船上立足的資本。我們得好好利用這資本,才能順利到達南京。”
龔銀生看著妻子清澈的眼睛,忽然覺得她不再是那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小姑娘了。她有著超乎年齡的智慧和冷靜,或許,這才是她最寶貴的財富。
“你說得對。”龔銀生點了點頭,“等到了南京,我們一定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船繼續向東行駛,江面越來越寬,兩岸的風光也越來越秀麗。劉娥偶爾會在甲板上唱歌,唱蜀地的小調,也唱她自己編的曲子。她的歌聲清越動聽,總能讓忙碌的船工們停下手中的活,靜靜地聽著。就連刀疤臉,也會在一旁瞇著眼睛,露出難得的放松。
日子在歌聲和江風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覺,船已經行駛了一個月。
這日清晨,刀疤臉站在船頭,指著遠處一片繁華的景象:“看,那就是南京城了!”
劉娥和龔銀生趕緊跑到船頭,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的江面上船只穿梭,岸邊高樓林立,隱約能看到城墻的輪廓。陽光灑在城墻上,泛著金色的光芒,像一座遙不可及的夢。
“我們到南京了。”劉娥喃喃地說,眼睛里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龔銀生緊緊握著她的手,手心全是汗:“是啊,我們到了。”
劉娥知道,一個新的開始,即將到來。
船在南京碼頭靠岸時,正是午后。
陽光熾烈地灑在碼頭上,空氣中彌漫著各種氣味——魚腥味、香料味、汗臭味,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繁華氣息。來來往往的人摩肩接踵,有穿著錦袍的富商,有扛著貨物的挑夫,有搖著扇子的文人,還有牽著馬的兵丁。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臉上帶著或焦慮或興奮的神情。
“這里就是南京啊。”劉娥看得有些發愣,她從未見過如此熱鬧的地方。
龔銀生拉著她的手,生怕在人群中走散:“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再慢慢打聽長蘆怎么走。”
他們跟著人流走出碼頭,來到一條繁華的街道。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幌子在風中招搖,上面寫著各種字樣:“綢緞莊”、“酒樓”、“茶館”、“客棧”……叫賣聲、吆喝聲、絲竹聲混雜在一起,讓人頭暈目眩。
“兩位客官,住店嗎?”一個店小二打扮的人熱情地迎上來,“我們‘迎客來’客棧,干凈整潔,價格公道,還有熱水洗澡呢。”
龔銀生看了看客棧的門面,雖然不算豪華,但還算干凈,便問:“多少錢一晚?”
“上等房五十文,中等房三十文,下等房十文。”店小二笑瞇瞇地說。
龔銀生心里一緊,他們身上只剩下不到一百文了,連中等房都住不起。“我們……我們再看看。”
店小二的臉色立刻變了,撇了撇嘴:“沒錢還敢出來晃蕩?窮酸樣!”
龔銀生氣得想發作,被劉娥拉住了。“算了,我們再找找。”
他們又走了幾條街,問了好幾家客棧,價格都差不多。最后,在一條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棧,每晚只要五文錢。
客棧的房間很小,里面只有一張破床和一張桌子,墻角還有蜘蛛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讓人很不舒服。
“委屈你了。”龔銀生看著劉娥,心里很不是滋味。
劉娥卻笑了笑:“沒事,總比睡在甲板上強。我們先在這兒住下,明天就去長蘆。”
安頓好后,龔銀生出去打聽長蘆的位置。劉娥則留在房間里,整理他們那點可憐的家當。她從包袱里拿出那支磨掉花紋的木簪,放在桌子上,看著它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龔銀生回來了,臉上帶著一絲興奮:“娥兒,我打聽清楚了,長蘆就在南京城的北邊,離這兒不遠,坐船過去只要半天時間,船票只要十文錢。”
“太好了。”劉娥也很高興,“那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嗯。”龔銀生點了點頭,忽然壓低聲音,“我還打聽了,長蘆是個大鎮,那里有很多富商巨賈,也有很多江湖藝人,或許真的適合我們。”
劉娥點了點頭,心里充滿了期待。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坐船前往長蘆。船行駛在平靜的江面上,兩岸的風光漸漸變得秀麗起來。遠處是連綿的青山,近處是綠油油的稻田,偶爾能看到幾座古樸的村落,炊煙裊裊,雞犬相聞。
“這里的風景真好。”劉娥靠在船舷上,望著窗外的景色,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
“等我們賺了錢,就好好逛逛這里。”龔銀生笑著說。
半天后,船到了長蘆碼頭。他們下了船,沿著一條石板路走進鎮里。長蘆雖然沒有南京城繁華,但也十分熱鬧。街道兩旁店鋪林立,人來人往,比華陽鎮不知熱鬧了多少倍。
“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然后你就可以……”龔銀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爭吵聲打斷了。
只見前面圍著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熱鬧。
“走,我們去看看。”劉娥好奇地拉著龔銀生擠了過去。
人群中間,一個穿著華麗的公子哥正指著一個賣唱的老漢罵道:“你這老東西,唱的什么破歌?難聽死了!趕緊滾,別在這兒礙眼!”
老漢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啊!我這就走,這就走!”
公子哥卻不依不饒,一腳踹在老漢的身上:“滾快點!別讓我再看到你!”
老漢被踹得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周圍的人都敢怒不敢言,沒人敢上前勸阻。
劉娥看得目瞪口呆,她沒想到這里的人如此蠻橫。
龔銀生拉了拉她的手,低聲說:“我們快走,別惹禍上身。”
劉娥卻站在原地沒動,看著那個公子哥揚長而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起了自己在華陽鎮賣唱的日子,雖然辛苦,但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
“我們找個地方,我想唱歌。”劉娥忽然說。
龔銀生愣了愣:“現在?”
“嗯。”劉娥點了點頭,眼神里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我想讓這里的人聽聽,我們蜀地的歌,不是破歌。”
龔銀生看著妻子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她的心思。他點了點頭:“好,我們找個地方。”
他們在鎮中心找到了一個寬敞的廣場,那里有很多人在散步、聊天、做買賣。龔銀生找了個角落,讓劉娥站在那里,自己則在旁邊放了個破碗。
劉娥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開始唱了起來。她唱的是一首蜀地的民歌,曲調婉轉悠揚,歌詞樸實動人。
起初,沒人注意到她。但漸漸地,人們被她那清亮的歌聲吸引了,紛紛圍了過來。
“這是誰啊?唱得真好聽。”
“不知道,看樣子像是從外地來的。”
“長得也漂亮,真是個美人胚子。”
議論聲越來越小,最后所有人都靜靜地聽著,廣場上只剩下劉娥那動人的歌聲。劉娥越唱越投入,她仿佛又回到了錦江岸邊,回到了那個充滿希望和夢想的早晨。她的歌聲里,有蜀地的山水,有她的喜怒哀樂,有她對未來的憧憬。
一曲唱完,廣場上安靜了片刻,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劉娥看著眼前這些熱情的人們,心里充滿了感動。她又唱了一首,兩首,三首……直到太陽落山,圍觀的人才漸漸散去,不少人往她的破碗里扔了銅錢,叮當作響。
龔銀生撿起那些銅錢,數了數,竟然有兩百多文,比他們在華陽鎮一個月賺的還多。
“娥兒,你太厲害了!”龔銀生激動地說,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劉娥看著那些銅錢,又看了看漸漸散去的人群,忽然覺得,他們來對地方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拱手道:“這位姑娘,在下是鎮上‘聚賢樓’的掌柜,姓周。剛才聽了姑娘的歌聲,真是天籟之音,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到我樓里唱幾天?報酬從優。”
劉娥和龔銀生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驚喜。
“周掌柜,不知您能給多少報酬?”龔銀生謹慎地問。
周掌柜笑了笑:“姑娘這么好的嗓子,一天五十文,包吃住,怎么樣?”
五十文!這比他們預想的多了太多。龔銀生剛想答應,劉娥卻搶先開口:“周掌柜,多謝您的好意。只是我們剛到長蘆,還沒安頓好,能否容我們考慮一晚,明天給您答復?”
周掌柜愣了愣,隨即笑道:“好,姑娘真是個謹慎的人。這是我的名帖,明天你們要是想通了,就到聚賢樓找我。”
他遞給劉娥一張名帖,然后轉身離開了。
“你為什么不答應?”龔銀生不解地問,“這可是個好機會啊。”
劉娥看著那張名帖,若有所思地說:“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我們剛來長蘆,對這里一無所知,還是謹慎點好。”
龔銀生想了想,覺得劉娥說得有道理:“那我們先找個客棧住下,明天再做打算。”
他們找了家客棧住下,晚上吃飯時,龔銀生興奮地說:“娥兒,等我們賺夠了錢,就租個房子,我開個銀匠鋪,你就專門在聚賢樓唱歌,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劉娥點了點頭,心里卻隱隱有些不安。她總覺得,那個周掌柜的笑容背后,似乎隱藏著什么。
夜深了,劉娥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她想起了那個被公子哥欺負的老漢,想起了周掌柜那意味深長的笑容,想起了那些熱情的圍觀群眾。長蘆,這個看似繁華的小鎮,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
她隱隱有種預感,他們在長蘆的日子,恐怕不會那么平靜。
第二天一早,劉娥和龔銀生正在客棧吃早飯,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嘩聲。
“怎么回事?”龔銀生好奇地問店小二。
店小二嘆了口氣:“還不是鎮上的惡霸張老虎,又在欺負人了。”
“張老虎?”劉娥和龔銀生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名字很霸道。
“是啊,他是長蘆鎮上的一霸,仗著他有個親戚在縣衙當差,橫行霸道,無惡不作。”店小二壓低聲音說,“聽說他最喜歡欺負外來的藝人,好多江湖藝人都被他搶過錢,有的還被打傷了。”
劉娥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昨天那個周掌柜。難道聚賢樓和這個張老虎有關系?
“我們還是別去聚賢樓了。”劉娥輕聲說,“我看我們還是在廣場上唱歌吧,雖然賺得少點,但安穩。”
龔銀生也有些猶豫:“可五十文一天,確實很誘人啊。”
就在這時,一個伙計匆匆跑了進來,對店小二說:“不好了,張老虎帶人去聚賢樓了,說是要找一個新來的女歌手。”
劉娥和龔銀生心里同時一緊,那個新來的女歌手,難道就是指劉娥?
“我們快去看看!”龔銀生拉著劉娥,就往外跑。
他們趕到聚賢樓時,那里已經圍了很多人。只見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壯漢,正指著周掌柜罵道:“周胖子,聽說你這兒來了個唱得不錯的小娘們?趕緊叫出來讓爺瞧瞧!”
那壯漢身后跟著幾個打手,個個兇神惡煞,一看就不好惹。
周掌柜陪著笑臉:“張爺,您這是聽誰說的?哪有什么新來的女歌手啊?”
“少廢話!”張老虎一把推開周掌柜,“昨天有人看到一個小娘們在廣場上唱歌,唱得還不錯,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趕緊交出來,不然我砸了你的聚賢樓!”
周掌柜嚇得臉都白了:“張爺,您息怒,您息怒啊!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女歌手,要是知道,肯定給您送過去了。”
張老虎顯然不信,對手下說:“給我搜!”
幾個打手立刻沖進聚賢樓,開始翻箱倒柜地搜查。
劉娥和龔銀生躲在人群后面,看得心驚膽戰。
“怎么辦?他們好像是在找你。”龔銀生緊張地說。
劉娥也很害怕,但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別慌,我們先看看情況再說。”
就在這時,一個打手從聚賢樓里跑出來,對張老虎說:“虎爺,沒找到人。”
張老虎皺了皺眉頭,瞪著周掌柜:“你是不是把她藏起來了?”
周掌柜連忙擺手:“沒有,絕對沒有!張爺,我借個膽子也不敢騙您啊。”
張老虎冷哼一聲:“最好別讓我查到你騙我,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說完,他又看了看周圍的人群,大聲說:“你們都聽好了,那個新來的女歌手,要是敢在長蘆鎮唱歌,就是跟我張老虎作對!識相的,就趕緊滾出長蘆鎮!”
說完,他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人群漸漸散去,周掌柜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看到了躲在人群后面的劉娥和龔銀生,臉色變了變,走了過來。
“周掌柜。”劉娥主動打招呼。
周掌柜勉強笑了笑:“姑娘,你們都看到了?”
劉娥點了點頭:“張老虎為什么要找我?”
周掌柜嘆了口氣:“實不相瞞,張老虎這個人霸道得很,他不允許鎮上有比他厲害的人。尤其是藝人,要是唱得好,名氣大了,就得給他上供,不然就會被他欺負。昨天你在廣場上唱歌,肯定被他的人看到了,所以他才來找麻煩。”
劉娥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多謝周掌柜昨天的好意,我們恐怕不能去聚賢樓唱歌了。”
周掌柜點了點頭:“我也勸你們還是趕緊離開長蘆吧,張老虎這個人睚眥必報,你們要是再留在這兒,肯定會被他報復的。”
“我們走了,那您怎么辦?”劉娥有些擔心。
周掌柜笑了笑:“我在長蘆鎮混了這么多年,跟他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不會把我怎么樣的。倒是你們,剛來這里,根基不穩,還是趕緊走吧。”
劉娥和龔銀生謝過周掌柜,回到了客棧。
“我們真的要走嗎?”龔銀生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找到個能賺錢的地方。”
劉娥也很猶豫,但想到張老虎那兇神惡煞的樣子,還是說:“走吧,留在這里太危險了。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總會有適合我們的地方。”
龔銀生點了點頭,雖然不甘心,但也知道劉娥說得對。
他們收拾好東西,剛走出客棧,就看到幾個打手堵在門口,為首的正是昨天那個被劉娥扎了手背的李三!
“你們想走?”李三獰笑著說,“張爺說了,讓你們去見他一面。”
劉娥和龔銀生心里一驚,沒想到張老虎的人來得這么快。
“我們不認識什么張爺,我們要離開長蘆了。”龔銀生護著劉娥,試圖沖出去。
“想走?沒那么容易!”李三揮了揮手,幾個打手立刻圍了上來。
龔銀生雖然手里拿著那根磨尖的鐵條,但面對幾個身強力壯的打手,根本不是對手。很快,他就被打倒在地,鐵條也被搶走了。
“住手!”劉娥驚呼著,想去扶他,卻被一個打手抓住了。
“放開我!你們想干什么?”劉娥掙扎著,卻怎么也掙脫不開。
李三走到劉娥面前,捏著她的下巴,獰笑著說:“小娘們,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又見面了吧?上次在船上讓你跑了,這次看你還往哪兒跑!”
“你想干什么?”劉娥怒視著他。
“不干什么,就是想讓你去給張爺唱首歌。”李三笑著說,“張爺要是高興了,說不定還能饒了你丈夫一命。”
劉娥看著被打倒在地的龔銀生,又看了看眼前這些兇神惡煞的打手,心里充滿了絕望。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好,我跟你們去。”劉娥咬著牙說,“但你們不許傷害我丈夫。”
“放心,只要你聽話,我們不會傷害他的。”李三擺了擺手,讓打手把龔銀生扶起來,跟在后面。
他們被帶到了一座豪華的宅院前,門口站著兩個兇神惡煞的家丁。李三帶著他們走了進去,穿過幾座庭院,來到一間寬敞的大廳。
大廳里,張老虎正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把玩著一個玉扳指,看到劉娥,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喲,這小娘們長得還真標致。”張老虎笑著說,“難怪李三跟我夸你,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劉娥沒理他,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小娘們,聽說你唱歌很好聽?”張老虎瞇著眼睛說,“給爺唱首歌聽聽,要是唱得好,爺有賞。”
劉娥緊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怎么?不愿意?”張老虎的臉色沉了下來,“別忘了,你丈夫還在我手里。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讓他嘗嘗我的厲害!”
劉娥看著被兩個打手押著的龔銀生,心里一陣刺痛。她知道,自己不能讓龔銀生受到傷害。
她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開始唱了起來。她唱的還是那首蜀地的民歌,但歌聲里卻充滿了悲傷和絕望。
張老虎閉著眼睛,聽得津津有味。一曲唱完,他拍了拍手:“好,唱得好!比那些庸脂俗粉強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劉娥面前,伸手想摸她的臉:“小娘們,從今天起,你就留在我這里,給我一個人唱歌,我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劉娥猛地躲開他的手,怒視著他:“你休想!我是不會留在這里的!”
“喲,還挺有骨氣。”張老虎笑了,“我倒要看看,你的骨氣能值多少錢。把她帶下去,關到后院的柴房里,好好‘伺候’伺候她!”
“是!”幾個打手立刻上前,想把劉娥拉走。
“放開她!”龔銀生怒吼著,想沖過來,卻被打手死死按住。
“銀生!”劉娥哭喊著,被打手強行拉了下去。
張老虎看著劉娥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獰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時候。”
他轉向龔銀生,陰沉著臉說:“至于你,就給我拉下去,好好打一頓,讓你知道跟我作對的下場!”
“你們這群惡霸!你們會遭報應的!”龔銀生怒吼著,被打手拖了下去。
后院的柴房又黑又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劉娥被關在這里,心里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她不知道龔銀生怎么樣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
就在這時,柴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老婦人端著一碗飯走了進來。
“姑娘,吃點東西吧。”老婦人的聲音很慈祥。
劉娥看著她,警惕地問:“你是誰?”
“我是這里的老媽子,姓王。”老婦人嘆了口氣,“姑娘,你就別反抗了,張老虎這個人,心狠手辣,你是斗不過他的。”
“我寧愿死,也不會屈服于他。”劉娥堅定地說。
王老媽子搖了搖頭:“傻孩子,死有什么用?活著才有希望。我在這里待了十幾年,見過太多像你這樣的姑娘了,有的反抗,結果被折磨死了;有的順從了,反而活了下來。”
劉娥沉默了,她知道王老媽子說得有道理,但她真的做不到。
“對了,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小伙子,被打得很厲害,現在還在柴房后面的地牢里呢。”王老媽子低聲說。
“龔銀生!”劉娥心里一緊,“他怎么樣了?有沒有生命危險?”
“不好說,張老虎下手很重。”王老媽子嘆了口氣,“不過我偷偷給他送了點藥,希望他能挺過去。”
劉娥感激地看著王老媽子:“多謝您。”
王老媽子擺了擺手:“別謝我,我也是看不慣張老虎的所作所為。只是我人微言輕,也幫不了你們什么。”
她放下碗,又說:“姑娘,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就離開了。
劉娥看著那碗飯,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她坐在冰冷的地上,想著龔銀生,想著他們一路走來的艱辛,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活著離開這里。
就在這時,她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柴房的門被推開了。張老虎帶著幾個打手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件華麗的衣服。
“小娘們,想通了沒有?”張老虎笑著說,“只要你從了我,這件衣服就是你的,以后你就是這里的女主人。”
劉娥抬起頭,怒視著他:“你休想!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從你!”
“敬酒不吃吃罰酒!”張老虎的臉色立刻變了,“來人,把她給我扒光了,看她還嘴硬!”
幾個打手立刻上前,想扒劉娥的衣服。
劉娥嚇得連連后退,卻被打手抓住了。她拼命掙扎著,哭喊著,卻無濟于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緊接著,一個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不好了,張爺,縣衙的人來了!”
張老虎愣了愣:“縣衙的人來干什么?”
“好像是……是來查案的,說有人舉報您強搶民女。”家丁結結巴巴地說。
張老虎的臉色變了變:“誰這么大膽子,敢舉報我?”
他想了想,對打手說:“快,把這個小娘們藏起來!”
打手們趕緊停手,把劉娥拖到柴房后面的一個暗格里,然后關上了暗格的門。
張老虎整理了一下衣服,強裝鎮定地走了出去。
暗格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劉娥蜷縮在角落里,嚇得渾身發抖。她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逃過這一劫。
不知過了多久,暗格的門被打開了。王老媽子探進頭來,小聲說:“姑娘,快走,縣衙的人把張老虎帶走了,現在沒人看守。”
劉娥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真的,快走!”王老媽子拉著劉娥,從暗格里走了出來。
她們穿過后院,來到地牢門口。王老媽子打開牢門,劉娥看到龔銀生躺在地上,渾身是傷,已經昏迷不醒了。
“夫君!”劉娥撲過去,抱著他失聲痛哭。
“姑娘,別難過了,快把他帶走吧,等張老虎回來就晚了。”王老媽子催促道。
劉娥點了點頭,強忍著悲痛,和王老媽子一起,把龔銀生扶了起來,艱難地走出了張府。
她們剛走出張府不遠,就看到一群官兵押著張老虎走了過來。張老虎看到劉娥,眼睛瞪得像銅鈴,卻被官兵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劉娥和王老媽子趕緊扶著龔銀生,消失在人群中。
她們把龔銀生扶到一家客棧,王老媽子又去請了個郎中。郎中給龔銀生檢查了一下,說他傷得很重,需要好好調養。
王老媽子留下一些錢,對劉娥說:“姑娘,我能幫你們的就只有這些了。你們趕緊離開長蘆吧,張老虎在縣衙里有人,說不定很快就會被放出來的。”
“多謝王老媽子的救命之恩,我們永世不忘。”劉娥感激地說。
王老媽子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劉娥守在龔銀生身邊,看著他蒼白的臉,心里充滿了后怕和感激。她不知道是誰舉報了張老虎,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但她知道,她們活下來了,這就夠了。
第二天,龔銀生醒了過來,看到劉娥,虛弱地說:“娥兒,我們……我們逃出來了?”
劉娥點了點頭,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嗯,我們逃出來了。”
“太好了。”龔銀生笑了笑,又昏了過去。
劉娥知道,她們不能再留在長蘆了。她雇了輛馬車,帶著昏迷的龔銀生,離開了這個讓她們經歷了生死的小鎮。
馬車行駛在鄉間的小路上,劉娥掀開窗簾,看著外面漸漸遠去的長蘆鎮,心里百感交集。
長蘆,這個她們曾經寄予厚望的地方,最終卻給了她們一場驚心動魄的噩夢。
但她不后悔,因為她們活了下來,還收獲了一份珍貴的友誼。她相信,只要她們兩個人在一起,就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難,找到屬于她們的幸福。
馬車一路向東,奔向未知的遠方。劉娥不知道,她們的下一站會是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們的會是什么。但她的心里,卻充滿了希望。
劉娥心想,只要心中有光,就一定能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