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說？說不說？”

烙鐵湊上，又放下，再湊上，阮清晏指節用力攥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你要讓我說什么……我說了，我只是上去賞月，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娃娃臉惱了。

“你有……病，你全家都有病！”阮清晏不甘示弱。

面前的人忽的一怔，緊緊盯著阮清晏，看的人心里直發毛。

下一秒，一滴眼淚“吧嗒”的從娃娃臉的眼里掉下來，阮清晏嚇了一跳。

“你竟然……竟然罵我全家……”

“傷成這樣了還有力氣罵人？”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

只見一個穿著石青色云錦的人行至跟前，手上帶著銀質護腕，護腕上刻著繁復的花紋，腰間干脆利落的打了個節，末端掛著一塊墨玉，隨著走動叮當響。

靴子是上等的鹿皮，踩在青石板上噔噔作響。

緩緩走近，立于跟前。

他的長相是難得的柔和——眉峰不銳，眼尾帶著自然的弧度。明明是張看著就好說話的臉，偏被這身衣裳襯出幾分距離感。

“嗯？阮—清—晏”

抬眼對上他的目光，他眼底帶著漫不經心的笑，藏著不易察覺的銳。

阮清晏不說話。

“春花！滾出去！別在這丟人現眼。”

“是”身后的人說話帶著鼻音，肩膀一聳一聳的退了出去。

“來尋親？”

“是”

“尋著了嗎？”

“你說呢？”

“要不要我幫你啊？我和令尊也算得上是舊友，這友人的女兒不就是我的女兒，是吧？了—了？”

阮清晏：……

他慵懶地斜倚在面前的凳子上，身體微微后仰，一條腿隨意地搭在另一條腿上。

“那晚我什么都沒聽見。”阮清晏聲音又輕又啞。

對方顯然并不相信他的話，反駁道：“什么都沒聽見那說明什么都聽見了。”

……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緩緩說道：“我可以放你出去，不過……”他的話語突然停頓了一下“不過我有條件。”

“什么條件？”

“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說。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我可以先放你出去。”

“……多謝”

阮清晏說完便閉上眼睛，身體晃了晃，頭一歪，暈了過去。

“來人，將人給我送到丞相府去，讓阮丞相好好想想怎么謝我。”

“是”

----

丞相府

“老爺，老爺……”一名匆匆忙忙小廝跑進正堂。

“什么事如此慌慌張張”阮丞相端坐在正堂，脊背挺得筆直，聲音不怒自威。

“是……是親……親王找到小姐，并將小姐送回來了”

阮丞相“噌”的一下站起“此話當真？小姐人呢？”

小廝顫顫巍巍“昏……昏迷了，在府門”

阮丞相忙喚管事：“快！將人送進晚晴軒，傳大夫。”

“可……可是晚晴軒早就給二小姐住了。”

“那其他院落呢？”

“還剩當年夫人住的一個荷風榭和外院…”

自從正妻沈氏死后，阮丞相娶了幾房妾室，各個院落都住滿了人。可荷風榭一直無人住，人們都說阮丞相愛沈氏如命，不愿讓她人住進荷風榭，破壞里面的一草一木。

可只有阮家人自己知道，當年夫人便是在荷包榭難產而死，娶進來的妾室嫌晦氣，阮丞相也寵著她們，荷風榭至今無人居住，里面也因無人打掃落了灰，不到萬不得已，人們是不會走那邊。

“先送去外院，待荷風榭收拾好了再搬進去也不遲。”

……

阮清晏掀了掀眼皮，視線漸漸攏出輪廓——雕花的床頂，四角立柱鑲圍欄，懸著半垂的帳幔。

是拔步床，拔步床一般是準備給客人的，再看屋子里簡約得體的設計，是客院無疑。

床前的丫鬟喜上眉梢：“小姐，你醒了？我這就去通知老爺和夫人。”說完便急匆匆跑出門去。

片刻，阮丞相與“夫人”聞訊趕來。

見阮清晏已醒，面前的婦人忙撲上來拉著她的手小聲啜泣：“了了，你終于回來了，你這些年在外受苦了……”

阮清晏不記得眼前的人是誰，望著她遲疑道：“你是……娘？”

“你難道不記得了？”

“嗯，之前摔過一跤，醒了便什么都忘了。”阮清晏隨意扯了個謊。

面前的人一頓，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眼神求助的看向站在身后的老爺。

阮丞相抬眼，與床上的人目光觸及，又悄然退開，那份關切里摻雜著一道不可逾越的距離。

“既然醒了，便好生養傷，以后的事以后再說。行了，你好好休息吧，其他人也退出去，清揚，你留下照顧小姐。”

說著便帶著人退下，屋里又恢復了平靜。清揚打量著床上的小姐。

她躺在那里，臉色近乎透明的白，唇瓣淡得沒什么血色，唯獨眼角那顆小小的痣，添了幾分靜氣。

眉眼極淡，不似旁人那般濃麗，卻帶著江南水汽養出的柔和。眉峰不銳，眼尾微微垂著，攏著半闔的眼。鼻梁是溫順的弧度，不高，卻秀氣，下頜線也淺淺的，沒什么棱角。

整個人瞧著，就像江南水鄉里常見的那類女子，不惹眼，卻帶著股浸潤在骨子里的清潤。當真是與沈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阮清晏心中疑惑，阮丞相與夫人對她的表現當真奇怪。

望著屋里“賓至如歸”的字畫，心中的期望與激動隱隱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