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瑤池菜市場·蟠桃討價與老君賣藥
(一)
楊永革的二手房車突然“咔噠”一聲熄火時,他正啃著最后半塊腌蘿卜。抬頭一看,擋風玻璃外哪還有胡楊林的影子?漫天的祥云堆得像棉花山,山腳下擠著黑壓壓的人影——哦不,是仙影,有長翅膀的鳥人(后來才知道是雷震子),有腦袋上長角的壯漢(據說是牛魔王他弟),還有個穿白大褂的老頭,正舉著個煉丹爐當幌子,爐口飄著股辣條味。
“這是……進了天庭菜市場?”楊永革推開車門,腳剛沾地就差點滑倒——地上鋪的不是水泥地,是層厚厚的云絮,軟得像超市里的棉花糖堆。旁邊竄過個小仙童,手里拎著串糖葫蘆,糖衣亮得晃眼,走近了才發現,串的不是山楂,是拇指大的蟠桃,紅得能滴出蜜。
“凡夫俗子也敢闖瑤池市集?”一個長著三只眼的家伙突然攔在車前,額頭上的眼睛瞪得像探照燈,手里的三尖兩刃刀在云絮上劃出道白光,“知不知道這兒的攤位費比南天門的門票還貴?”
楊永革認出這是楊戩,小時候看《封神榜》連環畫見過。他往對方身后瞅,果然跟著只哮天犬,狗嘴里叼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根啃剩的骨頭,骨頭尖上還沾著點肉渣,看著挺香。“楊二郎啊,”他掏出兜里的皺巴巴煙盒,往對方手里塞,“來根?我這煙是蘭州產的,比你那哮天犬啃的骨頭有勁兒。”
楊戩的三只眼同時眨了眨,像跳閘的燈泡。哮天犬突然松開骨頭,往楊永革褲腿上撲,鼻子在他兜里拱來拱去,把那半塊腌蘿卜拱了出來。狗鼻子湊上去聞了聞,突然“嗷嗚”一聲,夾著尾巴躲到楊戩身后,像是被辣著了。
“你這什么玩意兒?”楊戩踢了踢地上的蘿卜塊,蘿卜在云絮上滾了兩圈,留下道黃印子,“比太上老君的辣椒丹還沖!”
“我老伴腌的蘿卜干,”楊永革撿起來吹了吹,塞回兜里,“開胃,配粥能多喝三碗。對了,你們這兒賣菜不?我房車冰箱里的雞蛋快吃完了,想買點蟠桃當菜,聽說這玩意兒甜,炒雞蛋準香。”
這話剛說完,周圍的仙影“嘩”地炸開了鍋。有個梳著雙丫髻的仙姑笑得直捂嘴,手里的花籃歪了歪,掉出顆人參果,果子在云絮上彈了彈,竟長出兩條小短腿,一蹦一跳往楊永革的房車底下鉆。
(二)
“蟠桃炒雞蛋?”一個穿紅肚兜的胖小子突然蹦出來,手里的金箍棒在云絮上戳出個洞,洞里漏下的云氣裹著股桃香味,“你這凡人比俺老孫還能造!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千年一熟的果子,你敢拿來炒雞蛋?”
楊永革瞅著這猴頭眼熟,再看那金箍棒,突然一拍大腿:“你是孫悟空啊!我孫女床頭還貼著你的貼紙呢,說你是‘打妖怪的弼馬溫’!”他往房車斗里摸,摸出袋孫女給的孫悟空造型糖果,往對方手里塞,“嘗嘗?水果味的,比你偷的蟠桃甜。”
孫悟空的火眼金睛突然瞪得溜圓,金箍棒“哐當”拄在地上:“誰是弼馬溫!俺是齊天大圣!”他抓起顆糖果往嘴里扔,嚼了沒兩下突然咧嘴笑了,尾巴尖在云絮上掃來掃去,像條開心的狗,“這糖比蟠桃對味!酸溜溜的,帶勁!”
正說著,個穿紫袍的老太太提著籃子走過來,籃子里的蟠桃堆得像小山,每個桃上都貼著張黃紙,寫著“三千年一熟,五文錢一個”。“大圣要蟠桃不?”她的聲音尖得像捏著嗓子唱京劇,“今兒新摘的,甜得能粘住牙,比那凡人的糖果強百倍!”
楊永革湊過去看,蟠桃上的絨毛沾著點露水,看著確實新鮮。他捏起個掂量掂量:“五文錢太貴了,我在凡間買桃,三塊錢能稱二斤。”他往紫袍老太太跟前湊了湊,“便宜點,三文錢倆,我多買點,回去給胡楊林的麒麟和九尾狐嘗嘗,它們幫我補界碑,得給點甜頭。”
紫袍老太太突然跳起來,籃子里的蟠桃滾出來好幾個,在云絮上彈得老高:“你這凡人敢討價還價?知道我是誰不?我是瑤池果農張仙姑,當年孫悟空偷桃,我都沒讓過價!”
“那是他沒找對方法。”楊永革撿起個滾到腳邊的蟠桃,用袖子擦了擦就往嘴里啃,桃汁順著下巴流,甜得他直瞇眼,“你看啊,我買得多,你薄利多銷,回頭我讓麒麟給你泉眼澆點水,保證你明年的蟠桃長得比籃球還大——這叫合作共贏,我在廠里當小組長時就懂這理。”
孫悟空突然抓過籃子,往楊永革的房車斗里倒:“全要了!算俺老孫賬上!”他往張仙姑手里塞了塊金光閃閃的東西,看著像金元寶,“不用找了,剩下的當小費,給這凡人學學怎么在天庭砍價。”
張仙姑捏著金元寶笑得皺紋都開了,突然往楊永革手里塞了袋東西:“這是桃花蜜,送你的!抹面包吃,甜得能把舌頭化掉——比你那腌蘿卜強!”
(三)
往前走沒兩步,就見個白胡子老頭蹲在云絮上擺攤,面前擺著排小藥瓶,瓶身上寫著“長生不老丹”“大力丸”“生發水”,旁邊還立著塊木牌,寫著“老君制藥,假一賠十”。老頭正用個小秤稱藥,秤砣竟是顆乒乓球大小的仙丹,看得楊永革直咋舌。
“太上老君?”他湊過去看,藥瓶上的標簽歪歪扭扭的,像幼兒園小孩寫的,“您這生發水管用不?我這頭頂都快禿了,用了不少霸王洗發水,沒啥效果。”
太上老君推了推掛在鼻子上的圓框眼鏡——鏡片厚得像啤酒瓶底,慢悠悠地說:“凡界的洗發水哪有仙氣?我這生發水,用天河的水熬的,加了昆侖山的靈芝,抹上三天就長毛,比你廠里的機床還靈。”他拿起瓶生發水往楊永革頭頂噴了兩下,涼颼颼的像抹了薄荷油。
“真這么神?”楊永革摸了摸頭頂,沒啥感覺,“多少錢一瓶?貴了我可買不起,我退休金一個月才三千五。”
“不貴不貴,”太上老君往他手里塞了瓶,“看你給界碑補水泥挺辛苦,算你友情價,十文錢——能讓你長出跟我一樣的白胡子,多精神!”
旁邊突然擠過來個穿鎧甲的將軍,鎧甲上的鱗片閃著光,手里拎著個頭盔當菜籃子,里面裝著些仙草。“老君,你這大力丸摻沙子了吧?”他舉著顆黑乎乎的藥丸嚷嚷,“我昨天吃了一顆,別說搬山了,連提桶水都費勁,還不如凡間的士力架管用!”
太上老君的臉“騰”地紅了,像被灶王爺的火把烤了:“哪能呢!準是你吃法不對——得就著二鍋頭吃,才能發揮藥效!”他往將軍手里塞了顆新的,“再試試,這次不靈我賠你十顆……不,賠你個煉丹爐!”
楊永革突然想起房車冰箱里還有半瓶二鍋頭,趕緊摸出來:“用我的酒試試!56度的,夠勁!”他擰開瓶蓋,酒香瞬間飄出去,引得周圍的仙影都往這邊湊,連楊戩的哮天犬都直打噴嚏。
將軍就著二鍋頭吞下大力丸,突然“嗷”地叫了一聲,一拳砸在旁邊的云山上,竟把山頭砸出個坑!“真管用!”他舉著拳頭嚷嚷,鎧甲上的鱗片都在抖,“比士力架強十倍!老君,再給我來十顆,我給我部下分分!”
太上老君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往楊永革手里塞了瓶丹藥:“這是‘消乏丹’,送你了!你補界碑累,吃一顆能頂三天覺——比喝咖啡提神!”
(四)
走到市集盡頭,楊永革突然聽見陣吵架聲,擠進去一看,竟是麒麟和個穿綠袍的老頭在爭攤位。綠袍老頭的攤位上擺著些草藥,被麒麟的角頂得東倒西歪,其中捆甘草滾到楊永革腳邊,他撿起來一聞,一股甜腥味,跟他小時候喝的止咳糖漿一個味。
“這是我的攤位!”綠袍老頭氣得胡子直翹,手里的藥鋤往云絮上戳,“我在這兒賣藥三千年了,你這長角的畜生憑什么搶?”
“我先來的!”麒麟的角往地上一跺,云絮都震得發顫,“我要在這兒賣胡楊林的泉水,治凡人的相思病——比你這苦草藥管用!”它往楊永革身邊湊了湊,角上的龍紋轉得飛快,“楊小子,你說句公道話,我這泉水是不是比他的藥強?”
楊永革這才看清,麒麟旁邊擺著個大陶罐,里面的泉水泛著金光,水面上飄著些胡楊葉子,看著確實清爽。他往綠袍老頭的草藥攤瞅了瞅,有株草長得像人參,卻開著紫色的花,標簽上寫著“忘憂草,十文錢一株”。
“都別吵。”楊永革把甘草放回攤位,“賣藥和賣水不沖突,像我廠里的車床和銑床,各干各的活,配合著來才高效。”他往中間一站,“麒麟你往東邊挪挪,給老先生讓半米地;老先生你也別較勁,他的泉水能泡你的藥,說不定藥效更好——這叫資源整合。”
綠袍老頭愣了愣,突然笑了:“你這凡人說話有點意思。我是神農氏,嘗百草的那個,你說的整合,是不是就像我把草藥和泉水熬成湯?”他往麒麟的陶罐里扔了片葉子,泉水突然冒起泡,散出股清香,“你看,這樣就成了‘醒神湯’,比單喝泉水帶勁!”
麒麟也樂了,用角給神農氏的攤位搭了個遮陽棚——是用云絮編的,還挺像樣。“要得!”它往楊永革手里塞了個陶碗,“嘗嘗?加了神農氏的藥草,喝了能讓你后腰的舊傷不疼。”
楊永革端著碗喝了一口,暖意從喉嚨一直流到肚子里,后腰的舊傷果然舒服多了,像被老伴用熱毛巾敷過似的。他突然看見孫悟空提著個大袋子往這邊跑,袋子里的蟠桃滾出來好幾個,砸在云絮上彈得老高。
“楊小子,快走!”孫悟空往房車這邊跳,“王母娘娘聽說你用蟠桃炒雞蛋,帶著天兵天將過來了,再不走就得被當成妖怪打!”
楊永革趕緊往房車跑,麒麟和神農氏也幫忙收拾東西,把泉水罐和草藥往車斗里塞。剛發動車子,就見遠處飄來朵大祥云,上面站著個穿鳳袍的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戳,云絮都跟著抖:“那凡人往哪跑!敢動我的蟠桃,我讓你嘗嘗誅仙陣的厲害!”
“得嘞,下次再來買桃!”楊永革踩了腳油門,房車“哐當”沖上朵祥云,往胡楊林的方向飛。車后傳來孫悟空的笑聲:“記得給我帶士力架!比大力丸對味!”
(五)
房車跌回胡楊林時,車斗里的蟠桃滾得滿地都是,神農氏的草藥混著麒麟的泉水,在車廂地板上積了個小水洼,水洼里竟長出朵小桃花,粉得像周老太的胭脂。楊永革推開車門,見老馬正蹲在泉邊看報紙,報紙上的頭條寫著“沙漠出現不明飛行物,疑似UFO”,配的照片正是他的二手房車在祥云上飛的樣子。
“你可算回來了。”老馬往車斗里瞅,嚇得手里的報紙都掉了,“這……這是蟠桃?你真去天庭了?”
“去菜市場逛了圈。”楊永革往泉邊搬蟠桃,“給麒麟和九尾狐留著,剩下的咱炒雞蛋吃,讓你嘗嘗王母娘娘的蟠桃啥味。”他往泉里扔了個蟠桃,水面突然冒起泡,浮出個小仙童的影子,正舉著個小籃子撿桃核,樣子跟瑤池市集上的仙童一模一樣。
九尾狐從胡楊樹上跳下來,尾巴尖卷著個蟠桃,往嘴里塞得鼓鼓的:“比玉髓甜!下次再去,給我帶兩串糖葫蘆——那小仙童說,是用東海的珍珠做的!”
雙角牛也湊過來,用蹄子扒拉個蟠桃,啃得桃汁四濺:“我要那叫‘士力架’的東西,孫悟空說比大力丸強,吃了能頂五壇酒!”
楊永革笑著往房車走,打算拿鍋炒蟠桃雞蛋。剛走到車邊,就見擋風玻璃上貼了張黃紙,上面用朱砂寫著幾行字:“瑤池蟠桃賬,共計五十八文,下次來天庭記得還——張仙姑”。紙角還沾著片桃花瓣,香得像剛從樹上摘的。
“這老太太,還挺會記賬。”楊永革把黃紙揭下來,夾進《山海經》里當書簽。書里“麒麟”那頁的插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小攤位,麒麟正蹲在攤位后賣泉水,旁邊的孫悟空舉著串糖葫蘆,笑得露出了尖牙。
泉眼的水“咕嘟”冒了個泡,浮出顆桃核,核上竟刻著個小小的“賬”字。楊永革突然覺得,這界碑補不補得好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庭的蟠桃能和凡間的雞蛋炒在一塊兒,仙藥能和胡楊泉水泡成湯,連討價還價的賬本上,都沾著人間的煙火氣——這樣的日子,才叫活得熱熱鬧鬧,有滋有味。
他往鍋里打了個雞蛋,油“滋啦”響起來,混著蟠桃的甜香,飄得滿林子都是。遠處的界碑上,新補的水泥在夕陽下泛著光,像塊剛出爐的蛋糕,甜得讓人想咬一口。
油星子在鍋底蹦得正歡,楊永革突然想起忘了擱蔥花。他往房車冰箱里翻,翻出半袋蔫了的香菜,是前幾天從道班食堂順的,這會兒派上了用場。香菜切碎了往鍋里撒,綠生生的碎末裹著蛋液翻卷,混著蟠桃丁的甜香,竟在鍋沿蒸出層薄霧,霧里飄著些細碎的金點子,細看竟是瑤池市集的云絮末子,沾在鍋壁上像撒了把碎糖。
“楊小子這是做啥好吃的?”張大爺的聲音從胡楊林深處鉆出來,他背著個竹簍,簍里裝著些剛撿的枯枝,枝椏上還掛著片晚霞,紅得像塊紅燒肉。“我在道班就聞見香味了,比王大媽的醬菜壇子還勾人——是不是偷摸燉肉了?”
楊永革往鍋里顛了勺,蛋液裹著蟠桃丁翻了個身,黃澄澄的像塊鑲了碎寶石的金磚。“哪能呢,”他往灶臺上的粗瓷碗里盛,油汁“滴答”落在碗沿,濺出的小油星竟在碗底凝成個小小的桃形,“是天庭的蟠桃炒雞蛋,給你嘗嘗鮮。”
張大爺剛湊過來,就被突然竄出的九尾狐搶了先。她九條尾巴在身后擺成扇面,獨獨用中間那條卷過瓷碗,往嘴里倒得飛快,桃丁混著蛋塊從嘴角漏出來,沾在毛茸茸的下巴上,像掛了串金豆豆。“比玉髓燙嘴!”她吐著舌頭哈氣,尾巴尖卻又往鍋里探,“但甜得能把舌頭吞下去——再給我來一碗,要多加香菜!”
雙角牛也從泉邊踱過來,蹄子在沙地上踩出的印子里,還沾著剛刷界碑剩下的水泥渣。它往灶臺邊一蹲,龐大的身子把夕陽都擋了半拉,鼻子往鍋里嗅了嗅,突然“哞”地叫了聲,聲音震得鍋鏟都跳了跳:“我也要!用我那只缺口的銅盆裝,比這小破碗能盛!”
楊永革正笑著往銅盆里盛菜,就見麒麟從界碑后繞出來,角上還掛著團云絮——是從瑤池帶回來的,被夕陽染成了橘紅色。它往灶臺邊一站,云絮落在鍋里,竟和油汁融在了一起,炒出的蛋塊突然泛出層柔光,像撒了層碎月亮。“給老馬留一碗,”它用角指了指道班的方向,“他早上幫我搬水泥,累得直喘氣。”
正說著,老馬就背著個藥箱過來了,藥箱上的紅十字在夕陽下閃著光,是剛給道班的老黃牛看完病。“啥好東西這么香?”他往碗里瞅,見蛋塊里裹著的蟠桃丁紅得透亮,突然咋舌,“這桃看著比鎮上超市的進口車厘子還金貴——你從哪兒弄的?”
“瑤池菜市場買的,”楊永革往他手里塞了雙筷子,“張仙姑的攤位,五文錢一個,我還討價還價來著。”他往鍋里剩下的菜里撒了把鹽,“對了,她還讓我給你帶句話,說你上次托我問的‘風濕止痛膏’,天庭藥鋪有賣的,是太上老君用仙草熬的,比凡間的管用十倍。”
老馬剛夾起塊蛋,就被突然滾過來的顆蟠桃絆倒了。那桃是從車斗里滾出來的,在沙地上轉了幾圈,竟自己裂開道縫,露出里面的桃核,核上刻著的“賬”字被夕陽照得發亮。“這桃成精了?”老馬嚇得筷子都掉了,卻見桃核突然“咔噠”蹦出個小嫩芽,芽尖頂著點綠,像剛出生的小雞。
“是影泉的水養的。”楊永革把桃核撿起來,往泉邊埋,沙粒落在核上,竟自動壘成個小小的墳包,“剛才往泉里扔了個桃,許是沾了仙氣,連核都能發芽。”他往墳包上澆了勺泉水,嫩芽突然竄高半寸,葉片展開來,竟在葉面上映出瑤池市集的影子——張仙姑正舉著個蟠桃跟孫悟空討價還價,唾沫星子濺得像下雨。
九尾狐湊過來看,尾巴尖的火苗往葉片上燎了燎,影子里的張仙姑突然打了個噴嚏,竟從葉面上掉了下來,“噗”地落在沙地上,變成顆指甲蓋大的小桃人,舉著個迷你蟠桃嚷嚷:“還我賬錢!五十八文,一分都不能少!”
眾人笑得直不起腰時,楊永革突然發現,界碑上新補的水泥縫里,竟長出了株小小的綠芽,芽尖頂著顆晶瑩的水珠,水珠里映著四個人影——他和老馬蹲在灶臺邊扒飯,麒麟和雙角牛在泉邊喝水,九尾狐則抱著銅盆舔盆底,連夕陽的影子都湊了過來,像塊暖烘烘的大毯子,把所有人都裹在里面。
“你看這水泥縫,”老馬指著綠芽笑,“剛補了三天就長草,比我家院里的花盆還爭氣——說不定是你那蟠桃核的仙氣,順著泉眼滲過來了。”
楊永革往嘴里扒了口飯,蟠桃的甜混著雞蛋的香,還有香菜的鮮,在舌尖攪出股說不出的滋味,像把瑤池的云、胡楊林的風、還有界碑的石頭味都嚼在了一塊兒。他突然想起《山海經》里說“麒麟出,天下平”,原來不是說麒麟多能打架,是說它能陪著凡人炒雞蛋,能跟牛搶銅盆,能看著桃核發芽——這樣的日子,才叫真正的太平。
正吃著,就見孫悟空的金箍棒突然從云層里伸下來,棒尖掛著個布包,“啪”地落在灶臺上。打開一看,里面竟是袋士力架,還有張字條,上面用猴毛寫著:“欠你的蟠桃賬,用這玩意兒抵——比大力丸甜,下次再去天庭,帶我去凡間超市,我要吃薯片!”
九尾狐搶過士力架往嘴里塞,巧克力涂層沾得滿嘴都是,像抹了層黑油彩。“比玉髓粘牙!”她含混不清地嚷嚷,尾巴尖卻把剩下的半袋往楊永革兜里塞,“給你留著補腰,比神農氏的藥草管用!”
天漸漸黑透了,胡楊林里亮起了燈——是楊永革房車的車燈,還有老馬從道班拿來的馬燈,黃澄澄的光在林子里晃來晃去,像撒了滿地的星星。麒麟用角把界碑邊的綠芽往燈底下挪了挪,雙角牛則趴在泉邊,看著水里自己的影子傻笑,尾巴尖時不時往水里甩,濺起的水珠落在芽葉上,像給小芽戴了串珍珠。
楊永革蹲在灶臺邊刷碗,洗潔精的泡沫沾在手上,被燈光照得五顏六色,像捧著團小彩虹。他突然想起老伴還在時,總說他刷碗不用心,泡沫弄得滿地都是,可每次又會悄悄幫他把地上的水擦干凈。現在看著手里的泡沫,竟覺得比瑤池的云絮還軟和。
“明兒得去鎮上買袋洗衣粉,”他對著空碗自言自語,碗底的桃形油星還沒洗干凈,“再給張仙姑捎瓶二鍋頭,抵她兩文錢的賬——她要是嫌少,就給她講講我老伴腌蘿卜的方子,說不定她能換個新口味。”
遠處的界碑在燈光下泛著光,新補的水泥像塊剛貼好的創可貼,裹著里面的綠芽,也裹著瑤池的甜、凡間的香,還有胡楊林里慢慢淌過的日子。楊永革收拾好灶臺,往房車走時,聽見泉眼“咕嘟”冒了個泡,浮出片小小的桃葉,葉面上用露珠寫著行小字:“蟠桃賬欠五十六文——張仙姑筆”。
他笑著把桃葉撈起來,夾進《山海經》里,正好夾在“九尾狐”那頁。書里的九尾狐插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的灶臺,灶上的鍋里正冒著煙,煙里飄著個雞蛋,雞蛋上還沾著顆蟠桃丁,甜得能從紙頁里滲出來。
夜風穿過胡楊林,帶著炒雞蛋的香味,還有界碑縫里綠芽的清新,把房車的窗簾吹得“嘩啦”響。楊永革躺在小床上,聽著外面九尾狐和雙角牛搶士力架的動靜,突然覺得,這比天庭的蟠桃宴熱鬧多了——至少這兒的雞蛋是熱的,朋友是真的,連欠的賬都帶著股甜絲絲的煙火氣。
他摸出枕邊的蟠桃核嫩芽,往窗臺上的空罐頭瓶里栽,瓶底的沙粒里,還混著點從瑤池帶回來的云絮。“好好長,”他對著嫩芽輕聲說,“等你結了桃,咱還炒雞蛋,給張仙姑也送一碗——讓她知道,凡間的灶臺,比天庭的瑤池更養人。”
窗外的月光落在嫩芽上,竟在瓶底映出個小小的影子,像個舉著蟠桃的小仙童,正對著他偷偷笑。楊永革翻了個身,后腰的舊傷果然不疼了,許是那碗加了云絮的炒雞蛋起了作用,暖烘烘的,像老伴的手正輕輕拍著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