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中央空調在凌晨一點發出輕微的嗡鳴。
林廈把最后一份測試報告導出存檔時,頸椎像生了銹的合頁,轉一下就咯吱作響。窗外的寫字樓亮著零星的燈,像困在城市里的星星,她的工位就是其中一顆。
手機在桌面上震動了一下,是沈睿發來的消息:「還在忙?」
林廈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指尖在屏幕上敲:「剛弄完,準備走了。」
消息發出去不到五分鐘,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沈睿穿著件深灰色連帽衫,手里拿著杯熱可可,額前的碎發有點亂,像是剛從公司趕過來。
「不是讓你別等我嗎?」林廈站起身,后腰傳來一陣鈍痛。
「路過。」他把熱可可塞到她手里,目光掃過她眼下的烏青,「傳感器校準搞定了?」
「嗯,把采樣頻率調低了0.2赫茲,總算穩定了。」林廈捧著熱可可暖手,杯壁的溫度順著掌心漫上來,「你怎么知道我在弄這個?」
「看你們團隊的共享文檔更新了。」沈睿笑了笑,從背包里拿出個小盒子,「給你的。」
是副白色的無線耳機,耳機倉上貼著個小小的宇航員貼紙——那是林廈高中時總在課本上畫的圖案。她捏著耳機倉,忽然想起高三晚自習,兩人偷偷共用一副有線耳機聽歌,他的半邊耳機總滑到肩膀上,卻還是堅持讓她戴右邊,說「這邊信號好」。
「創科新出的樣品,降噪效果不錯。」沈睿幫她把耳機戴上,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耳廓,「加班路上聽點舒緩的,別總胡思亂想。」
林廈的耳朵瞬間發燙。她確實總在深夜的地鐵里走神,想起五年前那個暴雨天,她躲在出租屋里打包行李,沈睿的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她攥著手機直到屏幕暗下去,指節泛白。
「在想什么?」沈睿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帶著點電流的暖意。
「沒什么。」她按下播放鍵,是首很老的鋼琴曲,高三那年學校廣播站總在午休時放。
兩人并肩走出寫字樓,凌晨的風卷著落葉滾過空蕩的街道。林廈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忽然問:「你公司的融資方案,順利嗎?」
上周在對接會上聽沈睿的助理提了句,說是有個投資方臨時變卦,差點影響項目進度。
沈睿腳步頓了頓,笑了:「小問題,已經解決了。」
「我聽張姐說,你為了補資金缺口,把市區那套公寓抵押了?」林廈轉頭看他,路燈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她知道那套公寓對沈睿的意義——是他創業成功后買的第一套房,裝修時特意留了個小書房,說要放滿她喜歡的書。
沈睿沉默了幾秒,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房子而已,沒了可以再買。但項目不能停,這是我們……是很多人的心血。」
林廈看著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高中時,他攥著皺巴巴的競賽報名表跟她說「我想試試」,眼里也是這樣的亮。那時候他家里條件不算好,報名費還是攢了半個月的午飯錢。
「其實我有積蓄。」她小聲說,「雖然不多,但……」
「傻丫頭。」沈睿打斷她,語氣里帶著點無奈的溫柔,「我知道你想幫我,但我是男人啊。」
他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以前讓你受了太多委屈,現在總想把能給的都給你,哪怕慢點,也想靠自己。」
地鐵進站的提示音在空曠的站臺回蕩。林廈看著沈睿幫她刷交通卡的側臉,忽然想起五年前分手那天,他在電話里哭著問「是不是我窮,所以你要走」。那時候她咬著牙沒說話,現在卻想告訴他,不是的,從來都不是。
車廂里空蕩蕩的,兩人并排坐在長椅上。沈睿把耳機的另一副遞給她,屏幕上正播放著老照片的幻燈片——有高中運動會他背著她沖過終點線的傻樣,有大學宿舍樓下他捧著玫瑰的臉紅,還有畢業旅行時,兩人在海邊畫的歪歪扭扭的愛心。
「什么時候弄的?」林廈的手指劃過屏幕,指尖有點抖。
「這五年,沒事就整理一點。」沈睿的聲音很輕,「總覺得,萬一哪天重逢了,能告訴你,我沒忘。」
地鐵穿過隧道,窗外的燈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林廈忽然靠在他肩膀上,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高中時他校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沈睿,」她把臉埋在他頸窩,聲音悶悶的,「對不起。」
對不起當年沒告訴你真相,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扛了那么久,對不起……我也偷偷攢了好多想告訴你的話,攢到差點忘了怎么開口。
沈睿沒說話,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耳機里的鋼琴曲還在繼續,像一條溫柔的河,淌過他們錯過的五年時光。
到站時,沈睿堅持要送她到樓下。小區門口的早餐攤已經支起了油鍋,油條的香氣混著豆漿的甜,在晨霧里漫開來。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他站在路燈下問,眼睛亮晶晶的。
「豆漿加油條。」林廈笑了。
「好,我早點來買。」他朝她揮手,「上去吧,鎖好門。」
林廈走到樓道口,回頭看時,沈睿還站在原地。晨光爬上他的肩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短,像從未離開過。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耳機,忽然覺得,那些被誤會和等待填滿的漫長歲月,或許就是為了讓他們在重逢時,能更用力地抓緊彼此。
就像此刻,耳機里還在響著的旋律,和樓下漸漸熱鬧起來的煙火氣,都在說:別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