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廈是被窗外的鳥鳴吵醒的。

窗簾沒拉嚴，一道金色的陽光斜斜地落在枕頭上，暖得像塊融化的黃油。她摸過手機看時間，早上六點半——比平時的鬧鐘早了整整一小時。

昨晚回來得太晚，洗漱時倒頭就睡，連耳機都忘了從耳朵上摘下來。此刻耳機里還留著鋼琴曲的余韻，像浸在溫水里的棉花，軟軟地裹著心。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沈睿發來的消息：「下樓？」

林廈披了件外套跑到窗邊，果然看見沈睿站在小區門口的豆漿攤前。他穿著件淺灰色衛衣，手里提著兩個塑料袋，正朝她揮手，晨光落在他發梢，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換衣，抓起包就往樓下沖。樓道里的聲控燈被腳步聲驚醒，一路亮到一樓。

「跑這么快干嘛？」沈睿笑著遞過來一杯熱豆漿，杯壁上凝著細密的水珠，「剛煮好的，小心燙。」

林廈接過豆漿，指尖觸到溫熱的塑料殼，心里泛起一陣細密的癢。「不是說早點來買嗎？這也太早了。」

「怕來晚了油條賣光了。」他把另一個袋子遞給她，里面是兩根剛炸好的油條，金黃酥脆，還帶著滾燙的熱氣，「張叔說這是今天第一鍋，特意多炸了兩根。」

林廈咬了一大口油條，酥脆的面香混著芝麻的咸香在嘴里炸開，燙得她直哈氣，眼里卻笑出了光。「還是小時候的味道。」

高中時學校門口也有個豆漿攤，老板總在早讀課前支起油鍋。沈睿每天都會比她早到十分鐘，把豆漿和油條揣在懷里捂熱，等她進教室時，總能在桌肚里摸到一份還帶著體溫的早餐。

那時候她總笑他傻，說「冬天揣懷里會涼，夏天揣著會餿」，他卻梗著脖子說「我體溫高，能焐熱」。

「在想什么？」沈睿看著她嘴角的油條渣，伸手替她擦掉，指尖帶著點溫熱的觸感。

林廈的臉「騰」地紅了，連忙低下頭喝豆漿：「沒什么……想起高中的豆漿攤了。」

「我也是。」沈睿的聲音里帶著笑意，「那時候總怕你不吃早飯，被老師發現罰站。你站在講臺旁邊的時候，臉比西紅柿還紅。」

「哪有！」林廈瞪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明明是你總在早讀課傳紙條，害我被老師點名。」

兩人并肩往地鐵站走，晨光把影子拉得很長，偶爾在人行道上碰在一起，又像害羞的魚一樣分開。豆漿的甜香混著油條的油香，在清晨的風里漫開，帶著踏實的煙火氣。

「對了，」林廈吸了口豆漿，想起昨晚沒說完的話，「你公寓抵押的事……真的沒問題嗎？」

沈睿腳步頓了頓，轉頭看她，眼里帶著點無奈的溫柔：「都說了是小問題。上周已經找到新的投資方，手續辦得差不多了，過幾天就能解押。」

「真的？」

「騙你干嘛？」他彈了下她的額頭，「再說就算真抵押了也不怕，大不了以后住你這兒。」

林廈的臉又紅了，把剩下的豆漿猛灌了兩口，含糊道：「誰讓你住……」

話沒說完，就被他低低的笑聲打斷。晨光里他的睫毛很長，笑起來時眼角彎成月牙，和高中時在籃球場上沖她笑的樣子，慢慢重合。

地鐵進站時，林廈突然想起什么：「周末去阿姨家吃飯，我要不要買點東西？」

趙慧蘭的邀約像顆小石子，這兩天總在她心里晃悠。說不緊張是假的，畢竟五年前那場對峙，像根細刺扎在記憶里，碰一下還是會疼。

「不用買。」沈睿幫她扶住搖晃的扶手，「我媽就是嘴上厲害，其實那天打電話時，特意問你愛吃什么菜。」

「真的？」林廈有點驚訝。

「騙你是小狗。」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很低，「她還跟我說，當年的事是她不對，讓我跟你道個歉。」

林廈的心跳漏了一拍，握著豆漿杯的手指緊了緊。原來那些堅硬的隔閡，并非牢不可破。

到公司樓下時，早高峰的人潮正涌進寫字樓。沈睿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晚上我來接你，一起去超市買點水果，就當……給我媽賠個不是。」

「誰要賠不是……」林廈小聲嘟囔，心里卻軟了下來。

「那就算……給未來婆婆的見面禮？」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眼里閃著促狹的光。

林廈被他說得臉紅，轉身就往寫字樓里沖：「上班遲到了！」

「晚上等你！」沈睿的聲音從身后追上來，帶著笑意。

她跑進旋轉門時回頭看了一眼，沈睿還站在原地，手里捏著她扔掉的豆漿杯，正朝她揮手。晨光落在他身上，像給他罩了層光暈，溫暖得讓人挪不開眼。

辦公室里已經有人了。張姐看到她手里沒吃完的油條，笑著打趣：「喲，小林今天吃的是『愛心早餐』啊？」

林廈的臉瞬間紅了，剛想解釋，張姐卻拍了拍她的肩膀：「別不好意思。沈總是個靠譜的，上次我家孩子發燒，還是他讓助理幫忙聯系的兒科專家。」

林廈愣住了：「我不知道……」

「他那人就這樣，做事不愛聲張。」張姐嘆了口氣，「以前我總覺得你們年輕人談感情不靠譜，現在看你倆……倒像是能好好過日子的。」

林廈看著電腦屏幕上的項目進度表，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原來沈睿做的，遠比她知道的要多。那些藏在細節里的溫柔，像清晨的豆漿，不聲不響，卻暖得扎實。

中午吃飯時，護工發來視頻，說父親今天狀態特別好，不僅能自己扶著墻走幾步，還念叨著要吃沈睿買的草莓。

「叔叔說想你了。」護工把手機鏡頭轉向林建國，老人正坐在床邊曬太陽，看到她就笑，手里還攥著個沒吃完的草莓。

「爸，等周末我帶沈睿來看您。」林廈的眼眶有點熱。

「好好好。」林建國連連點頭，忽然湊近屏幕壓低聲音，「小廈啊，去沈家吃飯別緊張，該吃吃該喝喝，咱不怵她。」

林廈被逗笑了，掛了視頻才發現，眼眶已經濕了。

下午的項目評審會異常順利。林廈匯報傳感器校準方案時，沈睿坐在甲方席位上，目光偶爾掃過她，帶著不動聲色的鼓勵。當總監宣布「方案通過，下周進入試生產」時，會議室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張姐甚至激動地抱了她一下。

「晚上必須慶祝！」張姐拍著她的肩膀，「我請客，部門所有人都去！」

林廈下意識地看向沈睿，他正好也朝她看過來，眼里帶著笑意，朝她比了個「去吧」的手勢。

聚餐定在公司附近的火鍋店，包廂里熱氣騰騰，紅油鍋底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同事們輪流給她敬酒，說著「林工辛苦了」「以后要多帶帶我們」，氣氛熱鬧得像過年。

吃到一半，林廈去洗手間，回來時在走廊里遇見了沈睿。他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正靠在欄桿上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

「……媽，菜不用做太多，林廈她胃口小……嗯，我知道她不吃香菜，早就跟您說過了……行，我們晚上七點到。」

掛了電話，他轉頭看見林廈，笑了笑：「結束了？我送你回家換衣服。」

「你怎么來了？」

「怕你喝多了，張姐說你酒量不行。」他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外套，「而且……想早點帶你去買水果。」

火鍋店的油煙味混著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明明該是刺鼻的，林廈卻聞出了點甜。她看著沈睿的側臉，忽然覺得，那些曾經讓她輾轉難眠的顧慮，那些被家庭差距劃出的鴻溝，在晨光里的豆漿香、在小心翼翼避開香菜的叮囑里，正一點點被熨平。

就像此刻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來的夕陽金黃金黃的，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沈睿，」林廈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買完水果，能陪我去趟花店嗎？」

「買花？」

「嗯。」她看著他，眼里的光比夕陽還亮，「去阿姨家做客，總該帶束花才像樣。」

沈睿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被點燃的星火。他用力點了點頭，伸手牽住她的手，指尖緊扣：「好，都聽你的。」

走廊里的風帶著火鍋的香氣吹過來，暖得像杯剛煮好的豆漿。林廈知道，周末的晚餐或許還會有些小緊張，但只要身邊有他牽著，再難的坎，好像都能笑著跨過去。

畢竟，愛從來不是孤軍奮戰，是兩個人手牽手，把晨光走成星光，把陌生走成默契，把「我」走成「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