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鳥引路,慧蓮等人踏著晨光向回音谷走去。沿途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道旁的野花沾著露水,偶爾有彩色的蝶群掠過,翅尖掃過草葉,驚起一串細碎的露珠,像撒了把星星。
“這光鳥倒是有趣,”清風走在最前,回頭看了眼停在慧蓮肩頭的靈物,“既不急躁,也不拖沓,像是知道我們要慢慢走似的。”
慧蓮指尖輕觸光鳥的羽翼,那羽毛暖融融的,帶著陽光的溫度。“或許它在告訴我們,有些路要用心走,才能聽到該聽的聲音。”她翻開《天地詩抄》,書頁間夾著一片干枯的藍花瓣,正是寒域那株草藥的顏色,“你看,連草藥都在跟著我們呢。”
婉清湊近一看,忽然輕笑:“這花瓣邊緣的紋路,倒像是回音谷的輪廓。”她指著地圖上的標記,果然與花瓣的弧度重合,眾人都覺奇妙,腳步也愈發輕快。
行至第三日傍晚,前方出現一片云霧繚繞的山谷。谷口立著塊丈高的巨石,石上刻著“回音”二字,筆畫間仿佛有水紋流動,細看卻又消失不見。光鳥在此盤旋三圈,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巨石,石上的字跡突然亮起,谷口的云霧如幕布般向兩側退去。
“這便是回音谷了。”楊定一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石上的微光,“傳說能在這里聽到‘初心’,不知是真是假。”
黑衣人首領按住腰間的刀柄,又緩緩松開:“無論真假,進去便知。只是這山谷太過安靜,連蟲鳴都沒有,反倒讓人不安。”
慧蓮卻已邁開腳步,她望著谷內蜿蜒的小徑,輕聲吟誦:“石上回音字,谷中藏本心。撥開云霧見,虛實自相尋。”
話音落時,腳下的石板突然發出嗡鳴,像是有琴弦在地下震動。眾人跟著慧蓮往里走,越深入谷中,越覺得空氣里浮動著細碎的聲響——不是風聲,不是鳥鳴,倒像是無數人在低聲絮語,卻又聽不清具體的字句。
轉過一道彎,眼前豁然開朗。谷心有一汪月牙形的水潭,潭水碧綠如翡翠,水面平得像面鏡子,倒映著兩側的懸崖。崖壁上布滿了天然形成的孔洞,風穿過孔洞,便發出高低錯落的樂聲,原來谷中的絮語是這般來的。
“這潭水……”婉清蹲在潭邊,驚訝地發現水面倒映的不是自己,而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正蹲在溪邊給受傷的小鹿喂藥,“那是我小時候!”
眾人聞言紛紛看向水面,清風的倒影是個少年,正舉著木劍對著夕陽比劃,劍穗上系著塊紅布;黑衣人首領的倒影裹在黑袍里,卻在偷偷給流浪的孩童塞干糧;楊定一的倒影戴著比現在小一號的眼鏡,趴在地上看螞蟻搬家,本子上畫滿了奇怪的符號。
慧蓮的倒影最為清晰——她站在靈湖之畔,手里捧著本破舊的詩集,正跟著一位白發老者輕聲念詩,老者的面容模糊,聲音卻溫和得像春風:“詩不是用來戰斗的,是用來聽懂風的話,草的話,心的話……”
“這是……我們的初心?”清風喃喃道,看著倒影里那個執著練劍的少年,忽然笑了,“原來我最初想練劍,不是為了打敗誰,是想保護村口那棵快被雷劈倒的老槐樹。”
黑衣人首領盯著水中的自己,沉默許久,喉結動了動:“我小時候總偷東西,后來發現那些被我搶過的孩子,比我更餓。”他摸了摸腰間的刀,“后來學武,是想護著他們不再被欺負,不知何時竟忘了。”
楊定一推眼鏡的動作頓住,鏡片后的眼睛有些濕潤:“我爹總說我看螞蟻是浪費時間,可我那時就想知道,它們搬家是不是因為知道要下雨。原來我搞研究,不是為了破解什么秘密,是想知道世界為什么這么有趣。”
婉清的指尖劃過水面,倒影里的小姑娘消失了,她抬頭看向慧蓮,眼中閃著光:“我小時候救的那只小鹿,后來總帶著鹿群來看我。原來我喜歡草藥,不是為了救人,是喜歡看萬物好好活著的樣子。”
慧蓮望著水中的老者,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靈湖的詩,藏在每顆愿意聽的心里面。”她站起身,對著水潭輕聲問:“平衡的真諦,究竟是什么?”
潭水劇烈波動起來,倒影碎成無數光點,在空中聚成一行字:“平衡不是靜止的秤,是流動的河。”
光點散去,崖壁的孔洞突然發出更清晰的聲響,像是無數人在重復一句話:“守己心,容他心,便是平衡。”
“守己心,容他心……”慧蓮咀嚼著這六個字,忽然明白了什么,“我們總想著‘對抗’黑暗,卻忘了黑暗里也有需要守護的東西。就像寒域的狼,它們不是壞,只是要活下去。”
清風點頭:“就像我練劍,不是為了斬盡所有威脅,是為了讓該活的好好活。”
黑衣人首領望著潭水:“我護的也不是某個陣營,是每個想好好活著的人。”
正說著,潭水再次翻涌,這次浮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一塊半透明的玉牌,玉牌上刻著一行詩:“心若如明鏡,何處不是靈湖。”
楊定一伸手將玉牌撈出,玉牌入手溫潤,竟能映出每個人此刻的神情——慧蓮眼中有釋然,清風嘴角帶笑,黑衣人首領眉頭舒展,婉清眼底含著淚光。
“這玉牌……”婉清輕輕撫摸玉面,“像是面小鏡子,照的不是模樣,是心里的光。”
慧蓮接過玉牌,對著陽光舉起,光線穿過玉牌,在地上投出無數細碎的光斑,每個光斑里都有個小小的人影,有的在耕田,有的在讀書,有的在給花澆水。“你看,每個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靈湖。”
話音剛落,谷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背著行囊的旅人跌跌撞撞闖進來,為首的漢子看到水潭,驚呼道:“真的有回音谷!俺們村的井水突然變渾了,老人說要來這里問問,是不是俺們哪里做錯了……”
慧蓮看著他們焦急的模樣,忽然明白光鳥為何引他們來此。她將玉牌放在潭邊,輕聲道:“你們看這水。”
旅人湊到潭邊,只見水面映出他們砍倒村口古樹的畫面——原來他們為了拓荒,伐了守護村莊百年的老榕樹,導致水源失衡。
“俺們……俺們這就回去補種!”漢子紅著眼眶,帶著同伴匆匆離開。
楊定一看著他們的背影,笑道:“看來這回音谷,不止為我們開。”
慧蓮拿起玉牌,玉牌上的字跡漸漸淡去,化作一滴水珠融入潭水。“它不是要我們守著這里,是要我們帶著‘問心’的本事走出去。”她望著谷口,“就像那行字說的,心若明鏡,何處不是靈湖。”
眾人走出回音谷時,晚霞正鋪滿天空,谷口的巨石恢復了原樣,仿佛從未亮起過。但每個人都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清風的劍穗換了朵風干的忘憂花,黑衣人首領的黑袍上別了片藍花瓣,楊定一的本子里多了張潭水的素描,婉清的藥囊里添了把回音谷的泥土。
慧蓮摸了摸胸口,《天地詩抄》的書頁間,那片藍花瓣正泛著微光。她知道,下一段路,他們要去的不是某個具體的地方,是每個需要“問心”的角落。
而遠方的天際,又有一只光鳥振翅而起,朝著人間煙火最盛的地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