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這孩子雖然是個女娃，但是從小就力氣很大，在家什么事情都做，有次上山撿柴火，還逮了一只山雞回來，那個時候她才6歲?！?/p>

“而且我家女娃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好看，比其他孩子都好看?！?/p>

“是啊，是啊，老板您買下她絕對不會吃虧的，就算女娃做不成雇傭兵，也可以做很多別的事情。”

半夢半醒之間，林木木聽到自己的阿爸阿媽在和別人說話。

她從單人小木板床上爬下去，套上露著腳趾頭的黑色布鞋，踮著腳尖，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后。

透過門縫，林木木看到自己阿爸阿媽微微躬著身子，黃里透黑的臉上揚著大大的笑，露出黃黑的牙齒，面對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

“老板說了只收男娃，下次聽清楚要求再叫我們過來。”說著，男人從腰間摸出一把黑的反光的手槍，指著林木木阿爸的額頭。

“敢騙我們，如果不是看在你們村里‘花’種的好的份上，就廢了你們?！?/p>

看到槍的一瞬間，林木木的阿媽就跪在了地上，她的阿爸腿在微微顫抖。

“饒命饒命，我們不要錢了，您把孩子帶走吧?！?/p>

聽到阿媽說出帶走之后，林木木恍惚了一瞬，腦海里響起一個蒼老的女聲。

【大師啊，這是我孫女，就交給您了……】

這道聲音一閃而逝，還沒等林木木抓住就不見了。

等她再看向門縫外，她的阿爸阿媽已經重新微躬身軀，臉上再次揚起了笑，領著那個高瘦的男人朝著門口走來。

下意識的，林木木踮著腳快跑到床邊，脫下鞋子重新鉆回被子里。

吱呀。

老舊的木門因為西南的潮濕天氣，開裂發霉，不僅關不嚴實，冬日會吹進冷風，夏日更擋不住蚊蟲，每每打開關上總會發出刺耳的聲音。

“死丫頭，太陽都進窗戶了，還不起床?！?/p>

林木木假裝才醒，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揉著眼睛。

“阿媽，我這就起。”

邊說邊借助揉眼睛手的縫隙看向門口。

站在門口的男人理著寸發，穿著和村里人不同樣式的衣服，逆著光看不清臉上的五官，但是和阿爸站在一起，比阿爸白了許多。

她揉完眼睛，低下腦袋，再次從木板床上爬下去，唯唯諾諾的走到阿媽身邊站著。

林木木的阿爸把男人引到堂屋中間，坐在唯一的竹制高椅上。

那是阿爸的專座，是家里唯一可以稱之為椅子的。

每次吃飯，阿爸坐在高椅上面，阿媽坐在拋光的木板搭成的小板凳上，林木木坐在一塊木板上。

她人小，木板的作用只是隔開地面，吃飯的時候林木木根本看不見桌面。

她只能聽見阿爸阿媽的筷子在碗里翻找的聲音，每當他們夾起一次菜，林木木就想，這是那塊肥瘦相間的臘肉，然后吃下一大口白飯混著野菜。

一只干瘦的雞爪手緊緊握住了林木木的手臂，拉著她走到男人跟前。

“抬起頭看看?！睖喓竦穆曇粼诹帜灸径呿懫?。

還沒等林木木有反應，阿媽就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了起來。

“林阿力，這孩子是你們的？”

“嘿嘿，老板好眼力，這孩子是我們花大價錢買來的?！?/p>

男人盯著林木木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站起身，掏出兩張紙幣放下。

“人我帶走了，以后和你們再沒有關系?！?/p>

鉗制林木木的一雙雞爪終于離開了她的臉和手。

林爸拿起椅子上的紙幣。

“唉喲，這是美刀。”阿爸捧著錢，咧開了嘴，本來就小的眼睛因為高興，瞇成了一條縫。

“唉喲，夠賣兩塊花田了，謝謝老板，我家女娃，不不，木木是你的了?！卑屢残澚搜劬?。

“走吧。”

林木木看著阿爸阿媽，呆呆的，對自己被賣了沒有反應。

那個男人見林木木不理他，拉起她的手就朝著外面走去。

林木木順著男人的力道朝前走，但一直扭頭看著那一幢四處漏風的破舊小木房，直到房子屋頂都看不見。

男人帶著她走到了一輛藍黑色的皮卡旁邊，給她打開了車門，沒有再管她，繞到車頭點燃了一根香煙。

在煙霧繚繞里觀察這個女娃。

女娃沒有坐到車上面，站在原地，眼神渙散，看著不像個正常的小孩。

“你幾歲。”

“記得你從哪里來嗎？”

男人一連問兩個問題，林木木都不搭理他。

“小孩，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在那對夫妻面前裝傻，我也不管，但是我問你的事情你最好回答我。”

“剛才躲在門后偷看我和林阿力夫妻倆說話的人是你吧?！?/p>

聽到這，林木木轉過頭看向那個男人。

“八歲，不記得?！?/p>

“你能陪我回去一下嗎，我想拿回我的手鐲?！?/p>

林木木清晰的感覺到那個男人有一瞬間的怔愣，好像很疑惑。

然后看了她一眼說：“走吧?！?/p>

林木木很清楚，自己不是阿爸阿媽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是被賣到這里來的，因為林阿力夫妻倆從來沒有隱瞞他們買下她的事實。

林木木四歲被賣到這里來的時候就忘記了以前的所有記憶。

剛來到這里，她不知道阿爸阿媽是什么。不過他們對自己很好，悉心喂她吃飯，哄她睡覺。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放松了一些。

但是林木木對外界反應很遲鈍，除了吃飯不會回應林阿力夫妻兩個，漸漸的夫妻兩個失去了耐心，開始發怒、咒罵，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叫木木。

林木木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想記起那些潛意識覺得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一想腦袋就針扎一般的疼。

好幾次疼到她不想去想，但看到手上的小銀鐲子，又會覺得十分難過。

五歲開始，小小的木木不僅每天吃不飽，還被阿媽揪著耳朵教如何砍柴，如何燒火燒水，如何做飯，如何洗衣服。

林木木不配合，阿媽就用藤鞭抽打木木的背，手臂和腿。

阿媽累了，木木渾身都是血紅的鞭痕。

哪怕打疼了，她也不會聽話。

后來阿媽發現了林木木很寶貝手上的銀鐲子，強硬的從她手上摘下來，刮去林木木手背的一大片皮，鮮血流了一地，用銀鐲子來威脅林木木。

她拖著小小的滿是傷痕的身體反抗，卻被回家的林阿力一腳踢飛。

銀鐲子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

林木木只好聽阿媽的話。

自從木木聽話之后，阿媽驚喜的發現，這個女娃就是一個干活能手。

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看著別人做一遍，她就能學會。

阿爸和阿媽都很高興，林阿力就帶著林木木去自己家的‘花’田，開始給林木木傳授種‘花’的經驗。

或許是有幫手了，或許是‘花’豐收了，林木木再也沒被打。

小小的木木困在了這個走不出去的山溝，一大片一大片的‘花’開了、謝了、被買走，她只能一年又一年種‘花’，照顧‘花’。

一個村子黃黑的皮膚和被煙熏黃的牙齒，格格不入的木木學會了裝傻，只認真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