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夜的KTV比往常更喧囂。走廊里擠滿醉醺醺的客人，彩帶和鈴鐺裝飾在燈光下閃爍，像一把撒在傷口上的鹽。

“瑤瑤，VIP888點名要你去！“領班王姐拽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肉里，“大客戶，別搞砸了。“

我胃部一陣絞痛。昨晚吐血的記憶猶新，醫生開的止痛藥在口袋里硌著大腿。推開包廂門的瞬間，刺眼的燈光里浮動著十幾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校花嗎？“王恩熙的聲音像指甲刮過玻璃。她穿著緊身紅裙，鎖骨處的鉆石項鏈閃閃發光，“怎么混成清潔工了？“

包廂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目光像聚光燈打在我身上——起球的制服，開裂的指甲，發黃的鞋尖。我下意識把右手藏在背后，那里有被清潔劑腐蝕的疤痕。

“恩熙，別這樣。“譚紀洲站起來打圓場，“瑤瑤，來坐這兒。“

我僵在原地，視線不由自主飄向角落。顧景琛獨自坐在陰影里，水晶杯里的琥珀色液體映著他冷峻的側臉。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又漠然垂下睫毛。

“愣著干嘛？“王恩熙晃到我面前，香水味熏得我頭暈，“聽說你很能喝？“她往茶幾上拍了一疊鈔票，“一瓶五百，敢不敢？“

胃里的腫瘤仿佛突然蘇醒，撕扯著我的內臟。但樂樂幼兒園的學費通知還在我口袋里，數字后面跟著刺眼的“逾期不退“。

“恩熙！“譚紀洲想攔，我已經抓起第一瓶啤酒。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像刀片一路刮到胃里。第二瓶時，膽汁的味道混了進來。第三瓶，眼前開始出現重影。我聽見有人起哄，有人倒吸冷氣，但所有聲音都隔著一層毛玻璃。

第五瓶見底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按住了第六瓶。

“夠了。“顧景琛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抬頭看他，燈光在他輪廓上鍍了一層金邊。多像大二那年冬夜，他在圖書館為我披上外套時的樣子。酒精燒斷了某根理智的弦，我癡癡笑起來：“顧總也要打賞？“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下一秒，一疊紙幣砸在我臉上，鋒利的邊緣劃過眼角。

“這么愛錢？“他每個字都像淬了冰，“喝啊。“

鈔票雪花般散落。我蹲下去撿，一張，兩張......指尖碰到一張百元鈔時，一只皮鞋踩住了它。順著筆直的褲管往上，顧景琛眼里翻涌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求我。“他說。

包廂死一般寂靜。我的視線模糊了，不知是血還是淚滑進嘴角，鐵銹味在舌尖蔓延。就在我膝蓋發軟的瞬間，一股大力把我拽了起來。

“都滾出去。“顧景琛的聲音讓所有人僵住。王恩熙想說什么，被他一個眼神釘在原地。三十秒后，包廂只剩我們兩人。

我癱在沙發上，意識開始飄散。朦朧中有人用溫熱毛巾擦我的臉，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品。

“......何必......“斷斷續續的字眼飄進耳朵，“......醫院......“

我想笑。醫院？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上個月吐血的急診費花掉了我半個月工資，而樂樂的藥費......

“......保險......治療......“聲音忽遠忽近。

手指碰到口袋里的藥瓶，我摸索著擰開。藥片灑了一地，我趴在地上找，卻被攔腰抱起。

“別碰我！“我突然尖叫，掙扎中指甲劃過他的脖頸，“臟......我臟......“

顧景琛僵住了。我趁機蜷縮到角落，把滾到沙發下的藥片摳出來，混著淚水吞下。最苦的藥也比不上此刻嘴里的味道——那是尊嚴被自己親手碾碎的苦澀。

“瑤瑤......“他第一次這樣叫我，手指懸在半空，終究沒落下來。

酒精和藥物開始起作用。世界旋轉著褪色，我哼起一首熟悉的旋律。不知是誰的手輕輕拍著我的背，像給炸毛的貓順毛。

“后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我的聲音沙啞不成調，“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拍背的動作停下了。我努力聚焦視線，看見顧景琛眼眶通紅，喉結劇烈滾動。

“......景琛......“我喚他，像在夢里無數次做過的那樣，“我夢見......你回來了......“

黑暗溫柔地包裹了我。

醒來時頭痛欲裂。陌生的天花板，絲絨被單貼著皮膚——這是酒店。我猛地坐起，制服完好，床頭柜上整齊碼著幾疊鈔票，最上面壓著一張房卡。

手機顯示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托兒所的。最新消息是五分鐘前：【樂樂高燒40度，已送中心醫院】。

我沖出門時撞上了保潔阿姨。“哎喲，小心點！“她扶住我，“那位先生留了話，說您醒了就打這個電話。“塞給我一張紙條。

醫院。我滿腦子只有這個詞。攔了輛出租車，司機嫌棄地打量我皺巴巴的制服。車窗外開始下雨，水滴在玻璃上扭曲成淚痕。

中心醫院兒科永遠人滿為患。樂樂小小的身體在病床上縮成一團，護士正在換點滴。

“肺炎復發。“醫生板著臉，“上次就沒好徹底，這次更嚴重。住院費交一下？“

我摸遍全身，昨晚的鈔票不翼而飛。絕望如潮水漫上來時，一張黑卡遞到了收費窗口。

“用這個。“

顧景琛站在我身后，西裝被雨打濕半邊。他沒看我，直接跟醫生交談起來，專業術語流暢得像另一個語言。我才想起他母親是著名兒科專家。

“你跟蹤我？“在樂樂床邊坐下后，我終于找回聲音。

他遞來一杯熱牛奶：“酒店前臺說您慌慌張張叫車，提到了醫院。“頓了頓，“錢在抽屜里。“

我低頭看樂樂燒紅的小臉，不敢抬頭。他的影子籠罩著我們，像一把終于撐開的傘。

“謝謝。“我聲音細如蚊吶，“我會還......“

“不必。“他打斷我，“明晚七點，公司人事部。“

我抬頭想拒絕，卻見他彎腰撿起從樂樂口袋滑出的畫——歪歪扭扭的三個人，兩個大人牽著小孩，左邊那個扎馬尾的胸前，畫著一顆鮮紅的愛心。

顧景琛的手指輕輕撫過那顆愛心，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但轉瞬即逝，他又恢復了那副冷峻模樣。

“五險一金，員工子女全額醫保。“他轉身離開，“考慮清楚。“

門關上后，我打開他留下的文件夾。入職合同上薪資欄的數字讓我手抖，附帶一份兒童重疾險保單，受益人寫著“洛樂樂“。

窗外雨停了。樂樂的呼吸漸漸平穩，睫毛像蝴蝶翅膀輕顫。我握著她的小手，突然發現畫上右邊那個高個子，不知何時被添上了閃亮的袖扣——和顧景琛今天戴的一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