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上鏈接！“

直播間的燈光烤得我臉頰發燙。鏡頭前，我熟練地展示著一款新式空氣炸鍋，炸出的雞翅金黃酥脆，油脂在表面滋滋作響。

“寶寶們看這個脆度！“我用筷子輕敲雞翅表面，清脆的咔噠聲通過麥克風放大，“前100單送硅油紙和食譜手冊，手慢無哦！“

彈幕瘋狂滾動，銷量數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十三年前那個跪在KTV擦地板的洛水瑤，如今是抖音小有名氣的“瑤瑤生活家“，粉絲過百萬，月流水穩定在七位數。

下播時已是深夜。助理小林遞來溫水：“瑤瑤姐，今天GMV破三百萬了！“

我揉了揉發僵的肩膀，電腦屏幕的光映在辦公室落地窗上，窗外是燈火通明的CBD。這套位于二十八層的辦公室，是我用第一桶金全款買下的。

“對了，“小林突然想起什么，“有個叫'琛'的粉絲今晚狂刷禮物，十個穿云箭誒！要不要加他微信發個感謝？“

我手指一顫，水杯差點脫手。琛——這個字像一根針，輕輕戳在我心上最柔軟的地方。十年了，我依然會為這個音節心悸。

“不用，平臺抽成后也沒多少。“我關掉電腦，假裝漫不經心，“把樣品間收拾好就下班吧。“

開車回家的路上，車載廣播放著《后來》。等紅燈時，我望著窗外飄落的櫻花，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唱這首歌，是在顧景琛面前的醉酒狀態。那時的我多么狼狽啊，而他......

手機突然震動，小林發來截圖：「瑤瑤，那個琛又來了！在你下播后狂刷禮物，說認識你！」

緊接著是一條私信提醒。我停好車才點開，呼吸瞬間凝滯——

「瑤瑤，我終于找到你了，加我，我是阿琛！」

后面跟著一串電話號碼。我盯著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發抖。理智告訴我應該忽略，但心臟已經擅自做出決定。等我回過神，好友申請已經發了出去。

幾乎是瞬間，對方就通過了驗證。視頻通話的請求緊接著跳出來，我手忙腳亂地整理頭發，按下接聽鍵的剎那，屏幕那端出現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顧景琛。

他比前世我最后一次見他時更成熟，眉宇間的鋒芒被歲月打磨得更加內斂，但那雙眼睛——那雙盛滿星光的眼睛，隔著屏幕也能燙傷我。

“瑤瑤......“他聲音沙啞，像很久沒說話，“真的是你。“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十年了，我設想過無數次重逢的場景，卻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鏡頭里的他穿著家居服，背景像是個書房，書架上擺著幾個相框，太模糊看不清。

“你......“我嗓子發緊，“怎么認出我的？“

“你的聲音。“他湊近鏡頭，我能看清他眼下的青黑，“哪怕再過二十年，我也能認出來。“

這句話像鑰匙，打開了我小心上鎖的某處。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來，我匆忙去擦，卻越擦越多。

“別哭......“他聲音更啞了，“我找了你十年。從英國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學校打聽，他們說你和家里鬧翻了，沒人知道你去哪......“

“你去了英國？“我愣住，“可王恩熙說你——“

“王恩熙？“他眉頭緊鎖，“她跟你說什么了？“

我突然意識到什么，心跳加速：“等等，你收到我的信了嗎？“

“什么信？“他表情變了，“我給你寫了上百封信，全被退回來了！“

世界天旋地轉。我扶住沙發才沒栽倒。十年，整整十年，我們都被蒙在鼓里。前世是這樣，今生又是這樣！

“是王恩熙。“我牙齒打顫，“她爸爸在郵局工作，一定是她......“

顧景琛一拳砸在桌上，鏡頭劇烈晃動。再抬頭時，他眼里燃著我從未見過的怒火。

“我要見她。“他一字一頓，“現在。“

“別！“我下意識阻止，“都過去了......“

“沒有過去！“他猛地站起來，鏡頭里只剩他緊繃的下頜線，“她偷走了我們十年！你知道我這十年是怎么過的嗎？我......“

他突然停住，深吸一口氣坐回鏡頭前，聲音柔軟下來：“對不起，我不該吼。瑤瑤，你等我，我馬上訂機票。“

“你要回國？“我瞪大眼睛。

“現在，立刻。“他已經拿起另一部手機，“給我地址，我下飛機直接去找你。“

我報出公司地址，看著他飛快地操作機票軟件。屏幕那端傳來鍵盤敲擊聲，像心跳的節奏。

“訂好了，明天下午三點到。“他放下手機，眼神灼熱地看著我，“這次別想逃。“

掛斷前，他突然問：“你還記得《后來》怎么唱嗎？“

我鼻子一酸，輕輕哼了兩句。他閉上眼睛跟著哼，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扇形陰影。那一刻，隔著屏幕和十年光陰，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初遇的教室。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美容院。全身護理，發型設計，還做了個法式美甲——簡約大氣，不像直播間里那些花里胡哨的款式。回家后試了五套衣服，最終選定一條正紅色連衣裙，襯得膚色雪白。

“會不會太隆重了......“我在穿衣鏡前轉圈，突然覺得自己可笑。三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姑娘一樣為約會緊張。

但這不是普通約會。這是我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以平等的、光鮮的姿態站在顧景琛面前。不是KTV里卑躬屈膝的清潔工，不是初中時偷偷暗戀的少女，而是事業有成的洛水瑤。

手機響起，小林發來消息：「瑤瑤姐，直播間那個琛又刷了二十個穿云箭！他說在飛機上了，讓你別遲到~」

我笑著搖頭，拎起車鑰匙。我的紅色保時捷停在樓下，陽光下車漆亮得像血。前世的我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能開著自己的跑車去接顧景琛。

機場人流如織。我站在接機口，不斷看表。廣播里航班落地的消息讓我心跳漏了一拍。深呼吸，補口紅，檢查頭發——我像個第一次約會的高中生。

然后我看到了他。

顧景琛穿著深灰色休閑西裝，沒打領帶，推著行李車走出來。陽光從落地窗斜射進來，給他輪廓鍍上金邊。他比視頻里更高大，肩膀寬闊得能撐起一片天空。

我們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他停下腳步，行李車歪在一邊。隔著十米的距離，我能看清他瞳孔驟縮的瞬間，能看見他喉結上下滾動。

“瑤瑤......“他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我邁出第一步，然后是小跑，最后幾乎飛奔起來。他也扔下行李車朝我奔來。在周圍旅客驚訝的目光中，我跳起來撲進他懷里，他穩穩接住我，雙臂像鐵箍一樣收緊。

“我找到你了......“他在我耳邊呢喃，呼吸燙得我發抖，“這次別想跑。“

我抬頭看他，他眼底映出我的倒影。十年光陰在我們之間流淌，卻沖不散那種與生俱來的熟悉感。他的拇指撫過我的唇，然后低頭吻了下來。

這個吻帶著咖啡的苦澀和薄荷的清涼，比初吻更熾熱，比夢境更真實。我揪住他的衣領，聽見周圍有人吹口哨。

“咳咳，公共場合注意點啊。“保安大叔笑著走過。

我們分開時都氣喘吁吁。顧景琛捧著我的臉，額頭抵著我的：“跟我回英國吧。“

“什么？“

“我在倫敦有分公司。“他眼睛亮得像星星，“或者你不想去也行，我回來......“

我突然一陣眩暈，耳邊響起尖銳的滴滴聲。眼前的顧景琛開始扭曲，機場的燈光拉長成彩色線條。

“瑤瑤？“顧景琛的聲音忽遠忽近，“你怎么了？“

我想說我沒事，但黑暗如潮水涌來。最后的意識里，我聽見有人尖叫，感覺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然后世界歸于寂靜。

“媽媽！媽媽！“

黑暗中，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呼喚。樂樂？是我的樂樂嗎？

“瑤瑤！瑤瑤她動了！“這個聲音......是顧景琛？但為什么聽起來這么疲憊？

刺眼的白光迫使我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里，一個憔悴的男人俯身看我，胡子拉碴，眼下青黑——是顧景琛，但不是機場那個意氣風發的他。

“樂樂......“我嘶啞地開口。

顧景琛突然紅了眼眶，轉身喊醫生。這時我才看清周圍——慘白的墻壁，嘀嗒作響的儀器，插在我手背上的輸液管。

這是醫院。而我，好像從一場漫長的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