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怨如同燎原之火,瞬間吞噬了王翠花。她被憤怒的人群推搡撕扯,肥碩的身體像個破麻袋般東倒西歪,精心梳理的發髻被抓散,臉上厚厚的脂粉被汗水淚水糊成一片,新換上的(不知又從哪弄來的)一件半舊棉襖也被扯開了口子,露出里面臟污的夾襖。
“鑰匙!把鑰匙交出來!”
“打開糧倉!”
“打死這個黑心婆娘!”
憤怒的嘶吼和哭喊混雜在一起,場面徹底失控。王翠花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捂著腰間的鑰匙串,發出殺豬般的尖叫:“救命!殺人了!趙坤師兄!趙坤師兄救命啊!”她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朝著人群外凄厲地呼救。
她口中的趙坤,是外門一個負責管理低級雜役事務的弟子,煉氣三層修為,是劉管事的靠山,平時沒少從雜役院的油水里分一杯羹,為人倨傲狠辣。
仿佛回應王翠花的呼救,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大鳥般,從遠處屋頂飛掠而至,輕飄飄地落在混亂的人群外圍。
來人正是趙坤。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穿著一身干凈利落的青色外門弟子服飾,腰間懸著一柄長劍。他負手而立,冷冷地看著眼前混亂不堪的場景,眉頭緊鎖,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居高臨下的冰冷。
“都給我住手!”趙坤的聲音不大,卻如同冰冷的鐵錐,帶著煉氣期修士特有的靈力威壓,瞬間刺穿了嘈雜的聲浪!
憤怒的人群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瞬間一靜!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驚恐地看向那道散發著冰冷氣息的青色身影。修士!那是他們無法抗衡的存在!
王翠花如同見了救星,連滾爬爬地沖出人群,撲倒在趙坤腳邊,抱著他的靴子哭嚎:“趙師兄!您可算來了!他們要造反啊!要搶糧倉!要打死我啊!您可得為奴婢做主啊!”她指著自己狼狽的模樣和被撕破的棉襖,添油加醋地控訴著。
趙坤嫌惡地踢開王翠花的手,冰冷的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人群,最后落在了那面畫著“糧圖”的熏黑墻壁上。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聚眾鬧事,沖擊管事,還想搶奪宗門糧倉?誰給你們的狗膽?!”
他的聲音如同寒冰,帶著靈壓,壓得所有雜役喘不過氣,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剛剛燃起的反抗之火,在絕對的武力面前,瞬間熄滅,只剩下冰冷的恐懼。
“是你畫的?”趙坤的目光如同毒蛇,瞬間鎖定了站在人群外圍、面無表情的林小草。他早就從劉管事和王翠花口中聽過這個“邪門”的小丫頭。
林小草心中一凜,感覺一股冰冷的壓力如同實質般籠罩過來,讓她呼吸都有些困難。但她沒有退縮,抬起冰冷的眼眸,迎向趙坤的目光,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圖是真的。糧倉東角堆滿,西墻蟲蛀,王翠花克扣口糧,鎖倉勒索,要餓死我們。”
“放肆!”趙坤厲喝一聲,眼中殺機迸現!一個卑賤雜役,竟敢當眾頂撞他!“妖言惑眾!擾亂人心!我看你就是這一切禍亂的根源!什么糧圖?定是你這妖女用邪術弄出來的障眼法!來人!把這妖女給我拿下!鎖進地牢,聽候發落!”
他身后兩名跟班的外門弟子立刻應聲,獰笑著朝林小草逼來!
王翠花見狀,臉上露出狂喜和怨毒的神色,指著林小草尖叫道:“對!就是她!趙師兄英明!這妖女會馭使邪物!那些毒蘑菇就是她招來的!她還會馭鼠!上次獸欄的鼠群就是她引來的!她想害死所有人!”
馭鼠?這倒是個意外收獲。趙坤眼神更冷,看著林小草如同看一個死人。不管真假,這罪名足以讓她萬劫不復!
眼看那兩名外門弟子就要抓住林小草,人群再次騷動起來,但被趙坤冰冷的眼神一瞪,又嚇得不敢動彈。絕望重新籠罩了所有人。
林小草看著步步逼近的兇徒,又看看趙坤那冰冷無情的臉和王翠花怨毒得意的眼神,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著玉石俱焚的決絕,轟然在胸中炸開!
她猛地后退一步,背靠冰冷的墻壁,雙手死死捂住胸口的木牌!意念如同瀕死的野獸,發出最瘋狂的咆哮!
目標不再是植物!而是——地底!是這雜役院地底深處,那些無處不在的、饑腸轆轆的鼠群!她要引動地脈!她要制造混亂!
“來吧!都來吧!”一個無聲的、充滿毀滅意志的吶喊在她心中震蕩!同時,她將胸口木牌積攢的所有溫熱暖流,毫無保留地、狠狠地灌注進腳下的凍土!不是滋養,而是如同擂鼓般,狠狠地震動!
轟——!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震動感,如同漣漪般,以林小草腳下為中心,順著凍土地脈,瞬間擴散開去!這震動凡人無法察覺,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驚醒了地底深處無數蟄伏的存在!
吱吱吱——!
吱吱吱吱——!
一陣令人頭皮發麻、如同潮水般洶涌的尖利鼠叫聲,驟然從四面八方響起!聲音匯聚,如同死亡的浪潮!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糧倉那厚重的、由原木和夯土構成的墻壁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幾塊看似堅固的木板,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從內部撞擊,猛地破裂開來!破口處,如同開閘的洪水,涌出無數只灰黑色的、膘肥體壯的碩鼠!
鼠群!比上次獸欄更加龐大、更加瘋狂的鼠群!它們猩紅的小眼睛里閃爍著饑餓和狂暴的光芒,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糧倉墻角的破洞,朝著糧倉內部洶涌而入!
“老鼠!老鼠進糧倉了!”
“快攔住它們!”
“我的糧食啊!”
剛剛被趙坤壓下的混亂,瞬間以百倍的烈度爆發了!雜役們看著瘋狂涌入糧倉的鼠群,想到里面是自己救命的糧食,眼睛瞬間紅了!饑餓壓倒了恐懼!他們再也顧不得趙坤的威壓,哭喊著、咒罵著,如同瘋了一般,朝著糧倉破開的洞口沖去!有人抓起棍棒石塊,試圖驅趕鼠群;有人則直接撲向洞口,想要沖進去搶糧!
場面徹底失控!人鼠混雜,哭喊、尖叫、鼠群的嘶鳴混作一團!
趙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鼠潮驚住了!他臉色鐵青,看著瘋狂涌向糧倉的人群和鼠群,厲聲喝道:“都給我站住!誰敢沖擊糧倉,格殺勿論!”他猛地抽出腰間長劍,劍身寒光閃爍!
然而,被饑餓和絕望逼瘋的人群,此刻哪里還聽得進他的威脅?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人群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趙坤和他兩個跟班勉強組成的防線,朝著糧倉破洞涌去!
“找死!”趙坤眼中殺機爆閃!他手腕一抖,一道冰冷的劍光就要朝著沖在最前面的一個雜役斬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吱——!
一聲格外尖銳刺耳的鼠嘯響起!
只見鼠群中,一只體型格外壯碩、毛色油亮的黑鼠頭領,猩紅的鼠眼死死盯著趙坤那閃著寒光的長劍和散發威脅氣息的身影!它似乎將趙坤視作了最大的威脅!
隨著它的尖嘯,原本瘋狂涌入糧倉的鼠群猛地分出一股黑色的洪流!如同訓練有素的軍隊,放棄了近在咫尺的糧食,轉而朝著趙坤和他兩個跟班瘋狂撲去!
這些老鼠悍不畏死!它們跳躍著,齜著尖利的牙齒,如同黑色的箭矢,射向趙坤三人!目標明確——咬斷他們的腳筋!撕碎他們的皮肉!
“啊!”趙坤的一個跟班猝不及防,小腿瞬間被幾只碩鼠咬住,劇痛讓他慘叫出聲!
另一個跟班也揮舞長劍,卻斬不到幾只,反而被鼠群逼得手忙腳亂!
趙坤又驚又怒!他揮劍斬落幾只撲到眼前的碩鼠,腥臭的鼠血濺了他一臉!但更多的老鼠如同潮水般涌來,瘋狂地撕咬他的褲腳、靴子!他引以為傲的煉氣三層修為,在鋪天蓋地的鼠群面前,顯得如此可笑!他只能狼狽地揮舞長劍護住要害,連連后退!
混亂中,無人注意到糧倉墻角那個破洞。洶涌的人潮和鼠群阻擋了視線。林小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混亂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的陰影之中。
她的目的達到了。
鼠軍開路,制造混亂。
糧倉已破,剩下的…就交給饑餓本身吧。
而她,將在這混亂的掩護下,去拿回屬于她的…或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