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后的第三年,林初在一家地方報社做社會新聞記者。
深秋的午后,她剛結束一場社區養老的采訪,抱著厚厚的資料走在落葉滿地的街道上。
手機突然震動,是主編發來的消息:“下周有個校友返校活動,你去跟進一下,重點采訪幾位優秀校友代表。”
林初的指尖頓了頓,那所承載了她整個青春的大學,她已經三年沒回去過了。
猶豫片刻,她還是回復:“好的,我這就準備。”
回到報社整理資料時,桌角的相框不經意間滑落,照片里是大學畢業時的合影,她站在最右邊,笑得有些勉強,而人群中那個熟悉的位置,始終空著。
林初彎腰撿起相框,指尖拂過照片上空缺的角落,心里像被細密的針輕輕扎了一下。
晚上回到出租屋,她翻箱倒柜找出壓在箱底的藍色筆記本。
封面已經有些磨損,翻開第一頁,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新聞的生命在于真實,更在于溫度。”
這是沈硯寫在扉頁的話,曾經被她當作座右銘貼在書桌前。
她一頁頁地翻著,里面有他整理的專業課重點,有采訪技巧的心得,甚至還有隨手畫的小漫畫,是她曾經抱怨采訪對象不配合時,他畫來逗她開心的。
翻到最后幾頁,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是在圖書館前的銀杏樹下拍的,她舉著相機對著鏡頭傻笑,沈硯站在她身后,正低頭看著她,眼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那是大二的秋天,也是她偷偷藏起來的,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林初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沈硯的臉,眼眶漸漸濕潤。
三年了,她以為自己已經把他藏進了記憶最深的角落,卻沒想到一張照片、一個地名,就能輕易勾起所有的回憶。
周末在家準備采訪提綱時,林初鬼使神差地點開了校友群。
群里正熱烈討論著返校活動的細節,有人發了活動流程表,在“優秀校友代表”一欄里,她看到了那個讓她心跳驟停的名字——沈硯。
后面標注著他的頭銜:某科技公司創始人兼CEO。
林初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她反復確認了幾遍,那個名字確實是沈硯,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他回來了。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既緊張又恐慌,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期待。
接下來的幾天,林初都心神不寧。
采訪提綱改了又改,卻始終定不下該如何面對他。
同事看出她的異常,打趣道:“初初,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校友活動有心上人啊?”
林初慌忙搖頭:“沒有,就是有點緊張,擔心采訪不好。”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緊張里,藏著多少無法言說的心事。
返校那天,林初特意提前了半小時到達。
秋日的陽光透過金黃的銀杏葉灑在校園小徑上,和記憶里的模樣幾乎重合。
她沿著熟悉的路線走到教學樓,路上遇到不少穿著校服的學弟學妹,朝氣蓬勃的樣子讓她恍惚間回到了大學時光。
活動簽到處設在一樓大廳,林初剛報上名字,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沈學長!這里!”
她的身體瞬間僵住,緩緩轉過身,撞進了一雙深邃的眼眸里。
沈硯就站在不遠處,穿著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比記憶中更高更挺拔,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他的目光掃過她時,明顯頓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恢復了平靜,就像在看一個普通的陌生人。
林初的心臟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蔓延開來。
“林記者,這邊請,校友代表們馬上就到齊了。”工作人員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她點點頭,強迫自己移開目光,跟著工作人員走向休息室,后背卻像被火燒一樣,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視線的停留。
休息室內已經坐了幾位校友,看到沈硯進來,都熱情地打招呼。
“沈總可是我們系的驕傲啊,年紀輕輕就創業成功了!”
“聽說沈總的公司馬上要融資了?真是厲害!”
沈硯笑著回應,從容不迫的樣子和記憶里那個在辯論賽上侃侃而談的少年漸漸重疊,又似乎完全不同。
林初坐在角落,手里緊緊攥著采訪本,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能感覺到他偶爾投來的目光,卻始終不敢抬頭與他對視。
采訪環節開始后,林初深吸一口氣,拿起話筒走到沈硯面前。
“沈學長您好,我是報社記者林初,想請問您……”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沈硯看著她,臉上掛著公式化的微笑:“林記者請講。”
那聲“林記者”,客氣又疏離,像一道無形的墻,把他們隔絕在兩個世界。
林初按捺住心里的酸澀,按照提綱提出問題,他的回答條理清晰,滴水不漏,卻始終帶著淡淡的距離感。
采訪結束后,林初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卻被沈硯叫住:“林記者,請留步。”
她的腳步一頓,轉過身看著他,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沈硯走到她面前,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遞給她:“這個,或許你還需要。”
林初疑惑地打開盒子,里面靜靜躺著一支鋼筆,筆身上刻著細小的花紋,是她大學時弄丟的那支,也是沈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我前陣子整理舊物時找到的。”沈硯的目光落在鋼筆上,語氣平淡,“物歸原主。”
林初的指尖顫抖著撫過冰冷的鋼筆,眼眶瞬間紅了。
當年她發現鋼筆丟了,哭了好久,沈硯安慰她說再買一支,她卻固執地說就要那一支。
沒想到,他竟然一直留著。
“謝謝。”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沈硯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眼神復雜了一瞬,隨即移開目光:“不客氣。還有事的話,我先失陪了。”
他轉身離開的背影挺拔而決絕,沒有絲毫留戀。
林初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支鋼筆,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指尖傳來,卻暖不了心里的寒意。
活動結束后,林初獨自走在校園的小路上。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秋風吹過,卷起滿地落葉,也吹散了眼眶里的濕意。
她走到圖書館前的長椅旁,那是當年他們經常坐的地方。
長椅上坐著一對年輕情侶,女孩靠在男孩肩上看書,男孩低頭輕聲說著什么,畫面溫馨得像一幅畫。
林初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原來有些記憶,不管過了多久,還是會在不經意間,讓人心疼得無法呼吸。
她拿出手機,翻到校友群里發的沈硯的資料,照片上的他意氣風發,眼神堅定,和那個雨夜狼狽不堪的少年判若兩人。
他大概早就走出了當年的困境,也早就把她忘了吧。
林初擦干眼淚,將那支鋼筆小心翼翼地放進包里,就像把那段青澀的愛戀重新藏回心底。
她轉身離開校園,腳步堅定。
過去的終究過去了,就像這滿地的落葉,縱然不舍,也只能隨風而去。
而她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