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駛離天璣峰時,渝天祎將碎星石玉佩系在脖頸上。玉佩貼著胸口,涼意順著血脈漫上來,腦海中那些破碎的畫面突然變得清晰——水晶棺里的少年睜眼時,瞳孔中星紋流轉的弧度,竟與自己在鏡中所見分毫不差。
“在想什么?”胡小蝶遞來半塊青稞餅,布包上的流蘇還沾著山道間的草屑,“從下山起你就沒說話。”
渝天祎咬了口餅,麥香混著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散開。他突然發現掌心的星紋并未完全消失,只是隱在皮膚下,像條沉睡的蛇。“你師父……清玄道長最后變成那樣,是不是早就被控制了?”
前排的林默回頭,打火機在指間轉了個圈:“從我們在七星池發現符紙開始,他就在演戲。”他從背包里掏出個證物袋,里面裝著枚燒焦的符角,“這破陣符的朱砂里摻了影閣的骨粉,尋常道士根本畫不出來。”
車窗外的山霧漸漸散去,露出成片的梯田。石磊望著窗外,突然咳嗽起來,帕子上的血痕比來時淡了些。“我哥……夜梟最后說的那句話,你們聽清了嗎?”
“他說‘裂隙之下還有裂隙’。”楊明握著方向盤,指節泛白,“當時太亂,我還以為聽錯了。”
渝天祎突然按住胸口,玉佩傳來一陣灼熱。腦海中閃過歸墟殿崩塌前的畫面——水晶棺里的少年閉眼前,嘴角似乎動了動,像是在說“鏡中影,棺中魂”。
汽車在山腳下的小鎮停住時,夕陽正斜斜地掛在祠堂的飛檐上。穿藍布衫的老鎮長蹲在石階上抽旱煙,見他們下來,慌忙將煙鍋在鞋底磕了磕:“幾位后生,玄清觀那邊……”
“沒事了。”林默遞過瓶礦泉水,“山上的裂縫已經填好了。”
老鎮長卻沒接水,指節敲了敲祠堂的門檻:“今早有人在溪邊撿到個木匣子,上面刻著你們說的星紋。”他領著眾人走進祠堂,供桌下果然擺著個黑木匣,樣式與清玄道長捧著的那只一模一樣。
匣蓋打開的瞬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沒有地圖,只有面巴掌大的銅鏡,鏡面蒙著層白霧,擦去后竟映出天璣峰的全貌——歸墟殿的溶洞里,那具水晶棺正緩緩打開,棺中少年的手背上,浮現出與渝天祎相同的星紋。
“這鏡子能顯影?”胡小蝶指尖剛觸到鏡面,鏡中突然閃過道黑影,祠堂的梁柱“咯吱”作響,供桌上的牌位紛紛墜落。
林默突然拽住渝天祎往后退:“快走!這是影閣的引魂鏡!”
但已經晚了。銅鏡射出的紅光在地面織成星紋陣,祠堂的瓦片簌簌掉落,露出藏在梁上的符紙——那些符紙無風自燃,化作無數黑影,為首的正是清玄道長,只是他脖頸上多了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像是被人從背后砍了一刀。
“抓住渝天祎!”黑影嘶吼著撲上來,桃木劍上的黑霧比在暗道里更濃。楊明抄起條長凳砸過去,凳腿觸到黑霧的瞬間便化作齏粉。
“往祠堂后墻走!”石磊突然拽開供桌,露出后面的暗門,“我小時候在這躲貓貓發現的。”
暗門后是條窄巷,青石板上長滿青苔。胡小蝶跑在最前面,布包上的流蘇掃過墻角的蛛網,驚起幾只蝙蝠。渝天祎回頭望時,正看見林默將最后一枚破陣符貼在祠堂門框上,符紙爆發出的金光暫時擋住了黑影。
“這邊!”石磊拐進條更窄的巷子,墻壁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字,最上面一行是“石承影到此一游”。他摸著字跡突然停住,指尖在磚縫里摳了幾下,竟拉出塊松動的石板,“這是我爹當年藏東西的地方。”
石板下的木盒里沒有金銀,只有本線裝書,封面上寫著《影閣秘錄》。翻開泛黃的紙頁,第一幅插圖就讓渝天祎心頭一震——畫中兩個雙胞胎嬰兒躺在襁褓里,左耳邊都有顆朱砂痣,只是一個被標著“石家主脈”,另一個寫著“影閣寄魂”。
“原來我們三個都是……”石磊的聲音發顫,他指著插圖下的小字,“影閣當年為了控制石家血脈,會在雙胞胎里選一個寄養在閣中,等成年后再換回來。”
巷子盡頭突然傳來腳步聲,老鎮長舉著油燈站在那里,藍布衫上沾著血跡:“后生們,別躲了。”他將油燈舉高,照亮背后的黑影,“影閣的人說了,只要交出渝天祎,鎮子就能保住。”
胡小蝶突然將銅鏡塞進渝天祎懷里:“你帶著鏡子先走,去歸墟殿找真相。”她從布包里掏出把匕首,正是玄清觀廚房用的那把,“我和林默哥拖住他們。”
“我跟你一起去。”石磊按住渝天祎的肩膀,后背的星紋突然發燙,“我爹的日記里寫過,歸墟殿的水晶棺里藏著影閣的寄魂咒,只有石家血脈能解開。”
林默突然將打火機塞進渝天祎手里:“這個你拿著,關鍵時刻能破邪祟。”他拽住要追上來的黑影,甩棍與桃木劍撞出火星,“記住,鏡中影不能信,棺中魂才是真。”
渝天祎最后看了眼纏斗的眾人,轉身沖進夜色里。山風卷著松濤從耳邊掠過,脖頸上的玉佩越來越燙,像是在指引方向。當他再次爬上天璣峰時,玄清觀的輪廓在月光下泛著青光,觀門前的并蒂蓮不知何時結了蓮子,蓮子殼上竟刻著星紋。
推開虛掩的觀門,三清殿里的香爐還燃著殘香。供桌上的青銅鏡已經拼合完整,鏡面映出歸墟殿的入口——原來暗道不止一條,從三清殿的神龕后就能直通溶洞。
“你終于來了。”鏡中突然傳來石承影的聲音,他的影像比之前清晰了許多,胸口的星紋正在旋轉,“再晚一步,寄魂咒就要生效了。”
渝天祎握緊銅鏡:“到底什么是寄魂咒?”
“影閣用雙胞胎的魂魄做引子,讓影衛能在宿主死后借尸還魂。”鏡中影像伸出手,穿過鏡面握住他的手腕,“當年被藏進轉生池的不是我,是你。水晶棺里的,才是真正的石承影。”
手腕上的星紋突然發燙,渝天祎的眼前閃過無數畫面:影閣的黑衣人舉著火把沖進石家祠堂,母親將兩個嬰兒塞進暗柜,自己脖子上的銀鎖與夜梟掏出的那只一模一樣……
“所以夜梟才是……”
“他是影閣培養的替身。”石承影的影像開始閃爍,“三年前替你死的那個,是第一個替身。現在這個,是用你弟弟石磊的魂魄做的。”
溶洞突然傳來震動,星紋陣的光芒從地面透上來。渝天祎跟著鏡中的指引穿過神龕后的暗門,歸墟殿的鐘乳石正在往下滴血,水晶棺已經完全打開,棺中少年坐了起來,右耳后的朱砂痣在血光中亮得驚人。
“你來了,哥哥。”少年笑著睜開眼,瞳孔里的星紋與渝天祎掌心的完全吻合,“我們該合體了。”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渝天祎掏出銅鏡,鏡面射出的紅光擊中少年胸口,他卻毫發無傷,反而笑得更歡了。
“這鏡子是用你的魂魄煉的,怎么可能傷我?”少年從棺中走出,每走一步,地面就裂開道縫隙,“當年影閣搶走你,就是為了讓我能借你的身體重生。”
渝天祎突然想起林默的話,摸出打火機點燃。火苗接觸到少年的瞬間,他的手臂竟燃起藍火:“你不是石承影!”
“還算聰明。”少年的面容在火中扭曲,化作夜梟的模樣,只是左眼眶的星紋變成了純黑色,“真正的石承影,早就被我封在棺底了。”他指向水晶棺,棺底果然刻著道符陣,里面隱約能看到個人影。
溶洞頂端的鐘乳石突然大量墜落,星紋陣的光芒越來越亮。渝天祎突然明白過來,將銅鏡對準符陣:“破陣符的真正用法,是喚醒被封印的魂魄!”
銅鏡射出的紅光擊中符陣,棺底的人影漸漸清晰,正是夜梟掏出的銀鎖上刻著的“承影”二字。隨著符陣裂開,石承影的魂魄化作道白光,與夜梟的黑影撞在一起。
“寄魂咒的弱點,是不能讓本體和替身的魂魄相遇。”石承影的聲音在溶洞中回蕩,“謝謝你,弟弟。”
兩道光影在星紋陣中糾纏,最終一同消散在紅光里。水晶棺漸漸合上,地面的裂縫開始愈合。渝天祎望著合攏的棺蓋,突然發現上面刻著行新字:“鏡碎魂歸,方得始終。”
當他走出玄清觀時,朝陽正照亮山腳下的小鎮。林默和胡小蝶坐在祠堂門口的石階上,老鎮長給他們端來熱茶,石磊的后背星紋已經完全消失,正在給供桌貼新的牌位。
“都結束了?”胡小蝶遞過塊干凈的帕子,上面繡著只貓頭鷹,正是她之前散落的木雕圖案。
渝天祎摸了摸脖頸上的玉佩,碎星石的光芒已經變得柔和:“結束了。”他望向天璣峰的方向,歸墟殿的溶洞里,水晶棺上的星紋正在緩緩隱去,“但好像又沒結束。”
林默站起身,將《影閣秘錄》扔進祠堂的香爐:“有些秘密,還是讓它爛在地里好。”他拍了拍渝天祎的肩膀,“山下的車還能坐,走嗎?”
渝天祎最后看了眼玄清觀,觀門前的并蒂蓮不知何時又開了一朵,兩朵花并排立在晨光里,像極了鏡中的兩個影子。他握緊掌心的打火機,跟著眾人往山下走,山風拂過,帶著蓮子的清香。
遠處的晨鐘聲再次響起,比上次更悠遠,仿佛在送別,又像是在等待。
而在歸墟殿深處,合上的水晶棺突然輕輕顫動了一下,棺蓋縫隙中,滲出一滴帶著朱砂痣的血珠,落在刻著“歸墟”二字的底座上,暈開一朵小小的并蒂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