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著血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溪。

梁美玉蜷縮在宰相府后巷的柴堆后，十指死死摳進腐木，指甲縫里嵌滿碎屑卻渾然不覺。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中倒映著巷子中央那具殘破不堪的人形——那是唐小婉，昨日還笑著為她簪上芙蓉花的唐小婉。

“賤婢也配戴芙蓉？“王司司的金絲履踩在唐小婉手指上，骨骼碎裂的聲音被雨聲掩蓋，“新科狀元也是你能肖想的？“

林茹欣掩唇輕笑，腕間金鑲玉鐲晃得人眼花。她彎腰用簪子挑起唐小婉的下巴：“司司姐，這臉蛋劃花了可惜，不如送教坊司去？“

“不急。“王司司接過侍女遞來的帕子拭手，“先把這雙勾人的眼睛剜出來。“

梁美玉猛地咬住自己手腕。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卻壓不住喉間的嗚咽。她看著林茹欣的貼身丫鬟按住唐小婉的頭，看著王司司的金簪刺入那雙曾盛滿星子的眼窩。小婉的慘叫像被掐斷的琴弦，戛然而止。

雨水沖刷著唐小婉空洞的眼眶，將血色芙蓉花瓣泡得發(fā)脹。王司司臨走前踢了踢那具殘軀，金絲履上沾了碎肉：“丟去亂葬崗喂狗。“

待腳步聲遠去，梁美玉踉蹌著撲到唐小婉身邊。她脫下外衫裹住那具支離破碎的身體，觸手卻是一片冰涼。唐小婉的右手還維持著抓握的姿勢，指縫里露出一角絲帕——那是喬啟宸昨日塞給她的定情信物。

“喬...喬公子...“唐小婉的嘴唇突然動了動。

梁美玉將耳朵貼上去，聽到氣若游絲的幾個字：“告訴他...芙蓉...開了...“

懷中的身體徹底冷透時，梁美玉的眼淚已經(jīng)流干。她輕輕合上唐小婉的眼皮，卻發(fā)現(xiàn)根本不需要——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雨停了。梁美玉在唐小婉胸前別上最后一朵完好的芙蓉花，起身時踩到一塊硬物。是王司司掉落的玉佩，上面刻著“瑯琊王氏“的家徽。

“我會讓她們血債血償。“梁美玉將玉佩收入袖中，聲音輕得像在說情話，“十倍，百倍。“

次日清晨，護城河畔圍滿了人。梁美玉擠進人群，看到新科狀元喬啟宸被人從水里撈起來。他面色青白，腰間卻系著個鼓囊囊的錦囊。太醫(yī)掰開一看，是已經(jīng)泡爛的芙蓉花瓣。

“還有氣！“太醫(yī)驚呼。

梁美玉的目光落在喬啟宸緊握的左手上。透過指縫，她看到一角繡著鴛鴦的絲帕——和唐小婉臨死前攥著的那塊一模一樣。

三日后，梁美玉站在客棧廂房外，聽著里面瓷器碎裂的聲音。

“讓我死！“喬啟宸的嗓音嘶啞如砂紙摩擦，“小婉等我...等得太久了...“

梁美玉推門而入，正對上喬啟宸猩紅的雙眼。他手腕上的紗布滲著血，俊美的面容憔悴得脫了形，卻仍不掩其清華氣質。

“唐小婉最后的話，“梁美玉將絲帕放在床頭，“是'芙蓉開了'。“

喬啟宸渾身一震，手指痙攣地抓住絲帕。梁美玉看著他無聲落淚，像看一場隔世的皮影戲。這個癡情狀元，是她復仇棋盤上的第一枚活子。

“想報仇嗎？“梁美玉輕聲問，“讓王司司和林茹欣，生不如死。“

喬啟宸抬起淚眼，眸中漸漸燃起幽暗的火苗。梁美玉知道，那是仇恨最好的養(yǎng)料。

一個月后，宰相府新來了個啞女繡娘。她總低著頭，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頸，右眼角有顆淚痣。王司司多看了兩眼，覺得這婢女莫名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你，過來。“王司司勾勾手指，“會繡芙蓉嗎？“

啞女跪下磕頭，雙手奉上一方絲帕。帕上芙蓉栩栩如生，花蕊處卻用金線繡著極小的“司“字。王司司滿意地笑了：“倒是機靈，以后專給我繡衣裳。“

梁美玉伏在地上，額頭貼著冰冷的大理石。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見王司司裙擺下露出的金絲履——鞋尖還沾著洗不凈的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