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牡丹開得正盛，林霜卻對著滿桌的奏折愁眉不展，腦子里像有無數只蜜蜂在嗡嗡作響，全是皇后今早派人送來的畫像——清一色的世家貴女，個個明眸皓齒，配文寫得冠冕堂皇，說是“為太子綿延子嗣，充實東宮”。

“綿延子嗣？充實東宮？”林霜捏著畫像的邊角，指尖都在發顫，心里早已瘋狂刷屏：

【這都第幾撥了？皇后到底有完沒完？】

【我一個女子，怎么給她綿延子嗣啊！】

【皇甫襄你快回來！再這么下去，我要被這些貴女的胭脂水粉味淹沒了！】

她把畫像一股腦推到一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自她住進東宮，皇后就沒斷過送人的念頭，起初是宮女，后來是低階官員的女兒，如今竟連尚書府的嫡女都送來了。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來問，下午要不要見一見禮部侍郎家的小姐？”

內侍小心翼翼地稟報，生怕觸了“太子”的霉頭。

“不見！”林霜想也不想地回絕，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

她現在看到“適齡女子”這四個字就頭皮發麻，生怕哪句話說漏了，被人看出破綻。

內侍退下后，林霜癱坐在椅子上，忽然想起前幾日讓言琳查的事——關于太子的生母。

那日她無意中聽到宮女議論，說太子自幼養在皇后膝下，生母卻從未有過記載，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般。

她心里存了疑，便讓言琳去查，結果只得到三個字：“落水亡”。

卷宗上的記錄簡略得可笑，只說二十年前，一位身份低微的宮女生下太子后，在御花園的湖邊失足落水，尸骨無存。

既沒有證人，也沒有驗尸記錄，更沒有追封的位份，仿佛那宮女從未存在過。

【落水？】林霜的眉頭皺得更緊，心里的彈幕又開始滾動：

【哪有這么巧的事？剛生完太子就落水？】

【皇后對太子雖不算刻薄，卻也絕非真心疼愛，難道……】

【皇甫襄自己知道嗎？他會不會也在查？】

正思忖間，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是皇甫襄來了。

他換了身月白色的襦裙，手里捧著一卷書，見她對著空桌發呆，挑眉道：“太子殿下又在為哪個美人傷神？”

林霜臉頰一熱，連忙岔開話題：“你來得正好，我讓言琳查的事，有結果了。”

她起身關好門，壓低聲音，“你生母的事，卷宗上只寫了‘落水亡’，其他的……什么都沒有。”

皇甫襄捧著書卷的手猛地一頓，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波瀾，快得讓人抓不住。

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道：“我知道。”

“你知道？”林霜愣住。

“嗯，”皇甫襄點頭，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我十歲那年就查到了。父皇說，生母身份低微，怕我被人非議，才抹去了記錄。”

可這理由，連他自己都不信。

林霜看著他故作淡然的側臉，心里忽然有些發酸。

原來他早就知道，卻一直埋在心里，連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

【難怪他對皇后總是敬而遠之，難怪他性子這么冷硬，怕是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真正的依靠吧。】

“那……”林霜猶豫著開口，“要不要繼續查下去？”

皇甫襄抬眼看向她，眸色深沉：“查。但不是現在。”

眼下靖王的事還沒了結，他們的身份也沒換回來，貿然觸碰二十年前的舊案，只會引火燒身。

林霜點點頭，心里卻暗暗打定主意——等換回來，她一定要幫他查清楚。

窗外的牡丹開得如火如荼，映得兩人的影子落在地上，緊緊相依。

或許這場荒唐的互換，不只是磨難，也是讓他們看清彼此、靠近彼此的契機。

夜雨敲打著東宮的琉璃瓦，林霜披著皇甫襄的外袍，坐在窗邊翻看著言琳新送來的密報。

燭光下，一行小字格外刺眼——“皇后曾于二十年前掌管御花園事宜”。

她指尖一顫，密報差點從手中滑落。

【掌管御花園？那時候正好是他生母“落水”的日子……】

【難道真的和皇后有關？】

身后傳來輕響，皇甫襄端著一碗姜湯走進來，見她對著密報出神，便將碗放在案上：“又在瞎琢磨什么？”

林霜抬頭，撞見他眼底的關切，心里那點翻涌的猜測忽然說不出口。她指了指窗外的雨：“這雨下得跟那日在客棧一樣大。”

皇甫襄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雨聲淅瀝，倒真有幾分相似。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碰了碰她放在案上的手，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頓了頓。

“那日打翻茶盞時，你我也是這樣碰著的。”他低聲道。

林霜臉頰發燙，想抽回手，卻被他輕輕按住。

燭火搖曳，映得兩人眼底都泛起奇異的光。

“或許……”皇甫襄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換回去的法子，不在茶壺，也不在茶葉，而在我們自己。”

雨聲似乎更響了，掩蓋了彼此加速的心跳。

林霜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忽然覺得，這場荒唐的互換，或許從不是偶然。

林霜猛地抽回手，指尖還殘留著他的溫度，燙得她心尖發顫。

她慌忙別過臉，抬手虛咳一聲，試圖掩飾臉上的熱意：“咳……你、你胡說什么呢。”

聲音出口，才發覺自己的語調都帶了幾分慌亂的尖細，哪還有半分太子平日的沉穩。

皇甫襄看著她泛紅的耳根，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卻沒再逗她，只端起案上的姜湯遞過去：“趁熱喝了吧，免得著涼。”

林霜接過碗，指尖觸到瓷碗的溫熱，才稍稍定了定神。

姜湯的辛辣氣嗆得她鼻尖發癢，她小口啜飲著，眼角的余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他——他正低頭看著那卷密報，長睫在燭火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側臉的線條柔和了許多，竟少了平日的銳利。

【剛剛他……是認真的嗎？】

【換回去的法子，在我們自己身上？】

【那要怎么做？總不能一直碰著手吧……】

腦子里的彈幕又開始亂飛，林霜喝著姜湯，只覺得臉頰更燙了。

她匆匆喝完，把碗往案上一放，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我該回去了。”

說罷，不等皇甫襄回應，便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出房門，連帶著帶起的風都卷著幾分倉促。

皇甫襄看著她慌亂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眼底的笑意漸漸深了些。

他拿起案上的密報，指尖劃過“皇后掌管御花園”那行字，眸色沉了沉。

方才那瞬間的觸碰，他確實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悸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悄然復蘇。

或許，他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芭蕉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皇甫襄望著林霜離去的方向，緩緩握緊了拳頭。

不管換回去的法子是什么，他都必須找到。

不僅是為了拿回屬于自己的身份，更是為了……護好那個總是容易臉紅、卻在關鍵時刻異常堅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