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漫過攬月亭的欄桿，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終于不再是錯位的模樣。

林霜看著自己纖細的手腕，又看了看皇甫襄身上那身屬于太子的常服，忽然覺得眼眶發燙。

這些日子的驚懼、慌亂、強撐著的鎮定，在這一刻盡數化作滾燙的淚，順著臉頰滑落。

“哭什么。”皇甫襄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少了平日的冷硬，他抬手想替她拭淚，手到半空又頓住，終究是收回了手，只道，“該高興才是?！?/p>

林霜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掉眼淚，卻忍不住笑出聲：“是該高興……就是有點不敢信?！?/p>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裙擺，又抬頭看向他，“那……接下來怎么辦？”

換回來了，可東宮還等著“太子”處理政務，林府那邊的爛攤子也尚未完全了結。

皇甫襄眉頭微蹙，顯然也想到了這些：“你先回偏殿，對外只說身子不適，暫不見人。我去處理早朝事宜，等穩住局面，再做打算。”

他頓了頓，補充道，“皇后那邊送人的事，我會解決，你不必擔心。”

林霜點點頭，心里忽然踏實了許多。

有他在，仿佛再復雜的事都能理出頭緒。

兩人并肩走出攬月亭，晨露沾濕了石階，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

走到分岔路口，皇甫襄忽然停下腳步，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遞到她面前：“這個你拿著。東宮不比林府，若有急事，憑此玉佩找言琳，他會護你周全。”

那是一枚白玉佩，雕著簡單的云紋，是太子近身侍從才能辨認的信物。

林霜接過玉佩，指尖觸到玉石的溫潤，也觸到他微涼的指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你也……小心些?！彼吐暤溃肫鹉切╆P于他生母的疑點，還有皇后的步步緊逼，“皇后那邊，還有你生母的事……”

“我知道?！被矢ο宕驍嗨?，眼底閃過一絲銳光，“等處理完眼下的事，我會查清楚。”

他看著她，晨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褪去了儲君的威嚴，竟添了幾分柔和：“在偏殿待著，別亂跑?！?/p>

“嗯?！绷炙昧c頭。

看著皇甫襄轉身離去的背影，玄色的太子常服在晨光中漸漸遠去，林霜捏著那枚玉佩，忽然覺得這場荒唐的互換，像是一場漫長的夢。

只是這夢里，有祠堂的冷，有東宮的暖，有彼此的扶持，也有悄然滋生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愫。

她轉身往偏殿走去，腳步輕快了許多。

陽光穿過枝葉灑在地上，跳躍成一片斑駁的光影。

或許，天亮了。

屬于他們各自的人生，終于要重新開始了。

偏殿的窗欞上糊著細紗，晨光透進來，在地上織出一片溫柔的網。

林霜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熟悉的臉，指尖拂過鬢角——那里還留著幾縷因連日焦慮而冒出的碎發，卻已是她自己的模樣。

青禾端著水盆進來，見她對著鏡子發呆，笑道：“大小姐今日氣色真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p>

林霜回過神，接過布巾擦了擦臉，溫水的觸感讓她徹底清醒過來。

是啊，千斤重擔確實卸了，可心里卻空落落的，像少了點什么。

“太子殿下……去上早朝了？”她狀似不經意地問。

“是呢，”青禾一邊收拾著案上的雜物，一邊道，“李總管剛來過，說殿下今晨精神得很，批閱奏折時比往日還快了幾分?！?/p>

林霜心里微暖，又有些發緊。

他重回自己的身份，該是得心應手的，可那些潛藏的危機——皇后的算計、靖王的余黨、還有他生母的舊案，都像暗礁一樣藏在平靜的水面下。

正思忖著，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是言琳。

“林大小姐，殿下讓屬下送來這個?！毖粤张踔粋€錦盒，神色恭敬，“殿下說，您在東宮住得不便，這是陛下剛賞賜的令牌，可自由出入東宮，方便您回府收拾些東西?！?/p>

林霜打開錦盒，里面是一枚鎏金令牌，刻著“東宮特準”四個字，分量不輕。

她捏著令牌，指尖微微發燙——他總是這樣，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帖。

“替我謝過殿下。”

言琳應聲退下，林霜望著那枚令牌，忽然有了個念頭。

她對青禾道：“替我取身素雅些的衣裳，我們去趟林府?！?/p>

她得回去看看，柳姨娘和林月是否安分，更得去母親的祠堂燒柱香——告訴母親，她平安回來了，也遇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馬車駛出東宮時，正遇上早朝散后返回的太子儀仗。

林霜撩開車簾一角，遠遠看見皇甫襄坐在馬上，玄色朝服，玉帶束腰，身姿挺拔如松，正與身旁的朝臣說著什么，側臉在陽光下透著沉穩的銳氣。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微微頷首，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林霜慌忙放下車簾，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

青禾在一旁看得真切，抿唇笑道：“大小姐，太子殿下好像在看您呢。”

林霜臉頰發燙，嗔道：“別胡說?！?/p>

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軟軟的，暖暖的。

林府的大門依舊氣派，卻不復往日的壓抑。

管家見了林霜，臉上堆著諂媚的笑，語氣卻帶著小心翼翼：“大小姐回來了？柳姨娘和三小姐……前些日子被老爺禁足了，說是反省。”

林霜淡淡點頭，徑直往母親的祠堂走去。

跪在蒲團上，看著母親的牌位，她忽然覺得眼眶發酸。

那些日子的委屈、恐懼，在這一刻都化作了釋然。

“母親，我回來了?！彼p聲說，“以后，不會再有人欺負我了?！?/p>

走出祠堂時，陽光正好。

林霜望著庭院里那棵母親親手栽下的石榴樹，枝頭已結出小小的青果，像極了希望的模樣。

她轉身對青禾道：“回東宮吧?！?/p>

那里有等著她的人，也有屬于他們的、剛剛開始的未來。

而此刻的東宮書房里，皇甫襄放下手中的奏折，望著窗外明媚的陽光，指尖輕輕敲擊著案上的密報——上面是刑部剛呈上的、關于他生母舊案的新線索，提到了一個當年在御花園當值的老太監，如今隱居在京郊的寺廟里。

他拿起朱筆，在密報上圈下那個名字，眼底閃過一絲堅定。

有些事，該了結了。

為了母親，也為了那個在晨光里對他微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