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布會現(xiàn)場的閃光燈如同一片燃燒的白色森林,將楚硯舟的臉龐映照得輪廓分明。
他沒有理會臺下記者們投來的驚疑目光,只是平靜地將一份厚厚的報案材料遞交給公證人員,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當他宣布指控沈知晏及其背后的資本團伙涉嫌非法采集未成年人腦波、偽造醫(yī)療記錄、操控資本市場時,全場瞬間沸騰。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楚硯舟側身,示意技術人員播放一段音頻。
沒有復雜的處理,只有最原始的電流噪音,以及一個稚嫩卻異常清晰的童聲。
“如果我的大腦能讓楚硯舟活下來,那就拿去吧。”
那是七歲的季莞爾,在冰冷的實驗艙外,對著單向玻璃留下的獨白。
她不知道里面的人聽不見,更不知道這段錄音會被系統(tǒng)判定為“無價值情緒波動”而封存。
整個會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隨即被山呼海嘯般的議論聲淹沒。
記者們瘋了似的向前擠,尖銳的問題接踵而至:“楚先生!您是什么時候拿到這份錄音的?為什么現(xiàn)在才選擇曝光?”
楚硯舟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正中央的直播鏡頭上。
那雙曾被系統(tǒng)剝離了所有情感的眼眸,此刻卻充滿了沉靜而熾熱的真實。
“因為我終于明白,有些證據(jù),不該由系統(tǒng)給出,而該由人心記住。”
同一時間,在城市的另一端,“靜默資本”的交易室內(nèi),沈知晏的臉色鐵青。
他正瘋狂地操作著,試圖將最后一筆巨額資金通過加密渠道轉(zhuǎn)移出去。
這是他最后的防線,只要資金安全,他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然而,就在進度條即將達到百分之百的前一秒,屏幕上所有的數(shù)字和流向圖全部定格,變成了一片刺眼的紅色。
賬戶被凍結了。
“怎么回事!”他怒吼著砸向鍵盤。
監(jiān)控的另一頭,周敘白推了推眼鏡,指著屏幕上一條被激活的底層協(xié)議,向身邊的楚硯舟解釋道:“他輸了。提前了七分鐘,一分一秒都恰到好處。”
楚硯舟的視線緊緊鎖定在那條協(xié)議的代碼上,那串代碼的末尾,有一個小小的簽名——G.J。
季莞爾。
“這是……”
“三年前,她還在為沈知晏工作時,以‘系統(tǒng)倫理審計’的名義植入的后門協(xié)議。”周敘白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這個協(xié)議的觸發(fā)條件極其苛刻,只有一個——‘宿主自主放棄預判’。也就是說,只有當你,楚硯舟,完全憑借自己的意志,而不是系統(tǒng)的分析,做出‘關停系統(tǒng)并報警’這個決定時,它才會被激活。”
楚硯舟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看著那張被層層反向追蹤的資金流圖譜,每一個節(jié)點都精準地指向沈知晏的核心資產(chǎn),聲音干澀地問道:“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周敘白重重地點了點頭:“她等了三年,就等你親手關掉系統(tǒng)。”
她用三年的布局,只為等他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選擇”。
市立醫(yī)院的特護病房外,林晚的指尖在虛擬鍵盤上飛速跳動。
她剛剛截獲了一段異常數(shù)據(jù)流,系統(tǒng)殘余的幽靈程序,正試圖通過病房內(nèi)的監(jiān)控攝像頭,持續(xù)采集季莞爾的體溫、心率和微表情,試圖重建一個“情緒模型”。
林晚眼神一冷,迅速黑入了醫(yī)院的安防網(wǎng)絡。
她沒有粗暴地切斷信號,而是將所有通往外部的數(shù)據(jù)端口,都替換成了一段她先前偷偷錄下的循環(huán)視頻。
視頻里,楚硯舟握著季莞爾冰涼的手,俯身在她耳邊,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輕聲說道:“湯還沒涼。”
做完這一切,她干凈利落地刪除了所有原始的訪問日志,仿佛那個幽靈從未出現(xiàn)過。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那里曾嵌著冰冷的系統(tǒng)指令接收器,如今只剩下一道淺淺的愈合疤痕。
她想起楚硯舟在決定關閉系統(tǒng)前對她說的話,不禁輕聲自語:“你說過,她值得被真實地愛一次。這次,我替你守著。”
楚硯舟驅(qū)車趕回醫(yī)院,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告訴她,他做到了,他用自己的方式記住了她。
可當他推開病房的門,看到的卻是一張空蕩蕩的病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仿佛主人從未回來過。
一名小護士匆匆跑來,將一封信交到他手里,信封上沒有署名。
“楚先生,這是那位小姐留給您的。”
他顫抖著拆開信,幾行娟秀卻顫抖的字跡映入眼簾。
“別找我。系統(tǒng)雖然廢了,但沈知晏還有最后一招。你體內(nèi)的芯片雖然失效,但殘余的神經(jīng)信號還在,對于原生系統(tǒng)而言,你是一個無法被屏蔽的信標。他會利用這一點,反向定位我這個‘原生穩(wěn)定源’。我必須徹底消失,才能保證我們兩個都安全。”
攥緊的信紙在他掌心被揉成一團。
他轉(zhuǎn)身,瘋了似的沖向車庫。
他剛剛才把她找回來,怎么能讓她再次從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引擎的轟鳴聲中,他的手機響了,是裴醫(yī)生的電話,聲音急切:“硯舟!她可能去了海邊那家廢棄的療養(yǎng)院!我之前跟她提過,那里有一個軍用的電磁屏蔽艙,能徹底切斷所有神經(jīng)元共振信號!她當時問得很仔細!”
楚硯舟猛地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手機屏幕在此時自動亮起,一條新聞推送彈了出來——“季莞爾人工情緒剝離實驗再登熱搜,知情人稱其為‘完美實驗品’”,配圖是她在發(fā)布會前被拍到的照片,一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眼神空洞。
那張臉像一根針,狠狠刺進楚硯舟的心臟。
深夜,海風帶著咸腥的濕氣,廢棄療養(yǎng)院在夜色中像一頭沉默的巨獸。
楚硯舟幾乎是憑借本能找到了地下室,一腳踹開了那扇沉重的屏蔽艙門。
金屬門撞在墻上發(fā)出巨響,艙內(nèi)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季莞爾蜷縮在角落里,瘦弱的身體上連接著三臺老舊的維生設備,發(fā)出微弱的滴滴聲。
她聽見聲響,緩緩抬起頭,那張臉比照片上還要蒼白,聲音氣若游絲:“你來干什么?沈知晏的人很快就會找到這里……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
她還在為他著想。
楚硯舟一步步走過去,雙膝一軟,跪在了她面前,將她冰冷瘦削的身體緊緊抱進懷里。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將自己的手機貼在她的耳邊,按下了播放鍵。
里面?zhèn)鞒龅氖且欢蝿倓傆闪滞斫孬@的,沈知晏被捕前在審訊室里歇斯底里的咆哮。
“她根本不是沒有情緒!你們懂什么!她是把所有生成的負面情緒,所有的痛苦、恐懼、絕望,都通過系統(tǒng)共振,轉(zhuǎn)移到了自己身上!她替他扛了十年!十年!她才是最完美的容器!”
錄音結束,周圍只剩下維生儀器的滴答聲和窗外隱約的海浪聲。
季莞爾緊閉著雙眼,一滴滾燙的淚水終于從她蒼白的眼角滑落,砸在楚硯舟的手背上。
他收起手機,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tài),輕輕吻去她的淚水,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你說過,等我主動記住你。”他低聲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靈魂,“現(xiàn)在,我報警了。不是為了贏,也不是為了復仇,是怕你……再一個人扛下去。”
鏡頭緩緩拉遠,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海岸。
艙門外,一臺被遺忘的平板電腦屏幕忽明忽暗,上面還顯示著一行沒有來得及發(fā)送的草稿短信。
收件人是楚硯舟。
內(nèi)容是:“第1005次,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