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金磚被晨光鍍上一層暖金,裴九郎與林薇并肩跪在丹墀之下,龍涎香的霧氣在他們周身輕輕繚繞。皇帝的目光從御座上掃來,帶著審視與嘉許,讓裴九郎握著朝笏的手指微微收緊。
“裴愛卿在江南三月,治水患、平瘟疫、賑災民,功績卓著。”皇帝的聲音透過冕旒玉珠傳來,帶著金石般的質感,“朕聽聞你以身堵潰堤,險些殉職,可有此事?”
裴九郎叩首答道:“臣不敢居功。當日全賴將士用命、百姓相助,方能守住銅陵堤壩。臣所為,不過分內之事。”
“分內之事?”皇帝輕笑一聲,指尖叩擊著龍椅扶手,“若朝中官員都能如你這般盡分內之事,何愁天下不平?”他目光轉向一旁的林薇,“林愛卿以一介女子之身,隨太醫院奔赴疫區,研制藥方救治千人,更是難得。”
林薇垂首道:“臣只是恪守醫道,不敢稱功。”
皇帝點點頭,語氣轉沉:“但你們可知,李黨余孽在江南散布流言,說你們借賑災之名結黨營私,甚至私藏糧草?”
裴九郎心頭一凜,果然還是來了。他早料到李尚書雖被下獄,其黨羽必不甘心,定會借機發難。他朗聲道:“陛下明鑒!臣在江南所作所為皆有賬簿可查,賑災款項分文未動,糧草藥品盡數發放災民。林愛卿研制的藥方至今仍在疫區使用,若有半分虛言,臣愿領欺君之罪!”
“朕自然信你。”皇帝從御座上起身,龍袍曳地的聲響在大殿中回蕩,“你高中三元時便言‘清則吏廉,廉則民安’,如今看來,未曾辜負朕的期許。”他走到裴九郎面前,親手將他扶起,“朕封你為吏部左侍郎,加授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參知政事。”
這道旨意讓滿朝文武嘩然。吏部左侍郎已是正三品要職,再加授同平章事,便是實質的宰相之權。裴九郎不過弱冠之年,竟獲如此重用,實屬罕見。
裴九郎也驚得怔在原地,連忙推辭:“陛下隆恩,臣萬不敢受!臣資歷尚淺,恐難擔此重任。”
“你擔得。”皇帝拍著他的肩膀,目光銳利如鷹,“朕就是要讓天下人看看,有功則賞,有才則用。至于那些流言蜚語,你且安心,朕已命大理寺徹查,定會還你清白。”
林薇看著裴九郎被陽光照亮的側臉,心中既有欣慰,又添憂慮。他在朝堂的位置越高,面臨的風浪便會越大,李黨的反撲絕不會就此罷休。
退朝時,蘇文瑾在宮門口等著他們,臉上難掩喜色:“九郎,恭喜你!這下可算能真正施展抱負了!”他湊近低聲道,“不過你要當心,方才散朝時,戶部尚書和幾位御史眼神不對,怕是要在你賑災賬目上做文章。”
裴九郎點頭道:“我早有準備。在江南時便讓主簿將每一筆收支都登記在冊,還請了地方鄉紳共同見證,賬目清清楚楚,任誰也挑不出錯處。”他轉向林薇,眼中帶著歉疚,“本想回來就奏請賜婚,如今看來,還要再等等。”
林薇搖搖頭,指尖輕輕拂過袖中那枚虎形玉佩——那是裴老將軍送她的護身符:“國事為重,我明白的。倒是你如今身處高位,更要步步小心。”
回到裴府,剛進二門就見王氏帶著丫鬟立在廊下,臉上堆著不自然的笑容:“九郎回來了?快進屋歇歇,娘讓人燉了你愛吃的冰糖雪梨。”
這般熱絡讓裴九郎有些詫異,他挑眉道:“母親今日怎么有空在這兒?”
王氏拉著他的手往正廳走,語氣親昵:“這不是聽說你升了大官,娘高興嘛。你如今是朝廷重臣了,可得注意身份體面。我已經讓人把西跨院收拾出來,以后讓林姑娘搬過去住,也免得讓人說閑話。”
這話看似體貼,實則是想將林薇與裴九郎隔開。裴九郎不動聲色地抽回手:“不必了。林姑娘是太醫院供奉,按制可在府中保留獨立院落。況且她時常要去太醫院當差,住得近方便些。”
王氏臉色微沉,卻不好發作,只得訕訕道:“還是九郎考慮周全。對了,你爺爺聽說你回來,特意讓人傳話,晚上要在府中設宴,讓你務必陪他老人家喝幾杯。”
提及爺爺,裴九郎的神色柔和許多:“我知道了,定會去向爺爺請安。”
傍晚的裴府正廳燈火通明,裴老將軍端坐主位,銀須在燭光下泛著白芒。裴明遠夫婦坐在兩側,神色復雜地看著裴九郎。自從裴九郎獲授相位,他們對這個兒子的態度也悄然改變,雖仍對林薇心存芥蒂,卻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反對。
“好小子,有你爺爺當年的風骨!”老將軍舉起酒杯,眼中閃爍著驕傲的光芒,“在江南用身體堵堤壩的事,都傳到邊關了!你三叔寫信回來,說要不是軍務在身,真想回來好好敬你一杯!”
裴九郎舉杯回敬:“爺爺過獎了,孫兒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這就對了!”老將軍一飲而盡,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咱裴家的子孫,就該有這份擔當!不像某些人,只知道守著家里那點產業,鼠目寸光!”這話顯然是說給裴明遠聽的,讓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宴席過半,老將軍屏退左右,單獨留下裴九郎和林薇。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玉質溫潤,上面刻著“忠勇”二字。
“這是當年先皇賜給我的,今日我把它傳給你。”老將軍將玉佩塞進裴九郎手中,目光鄭重,“你如今身處高位,誘惑定然不少,但切記要守住本心。無論何時,都不能忘了百姓的疾苦,不能丟了咱裴家的忠勇家風。”
裴九郎握緊玉佩,掌心傳來溫潤的觸感:“孫兒謹記爺爺教誨。”
老將軍又看向林薇,眼中露出慈和的笑意:“林丫頭,委屈你了。前陣子府里對你多有怠慢,你別往心里去。”他從袖中取出一份地契,“這是城南的一處宅院,送你做醫館。你醫術高明,應當有個屬于自己的地方施展抱負。”
林薇連忙推辭:“老將軍厚愛,臣不敢受。”
“拿著。”老將軍把地契塞進她手中,“這不僅是給你的,也是給天下百姓的。有你這樣的好大夫,是他們的福氣。”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裴九郎一眼,“你們倆都是好孩子,以后要相互扶持,好好走下去。”
離開老將軍的院落時,月光已爬上墻頭。林薇捧著那份地契,心中暖流涌動:“爺爺真是位明事理的長輩。”
裴九郎握緊她的手,指尖劃過她腕間的玉鐲——那是他在江南特意為她尋的暖玉:“等過了這陣子,我就奏請陛下賜婚。到時候,我們就在爺爺送你的宅院里開一家醫館,你治病救人,我處理政務,閑暇時一起看書寫字,好不好?”
林薇臉頰微紅,輕輕點頭:“好。”月光灑在他們相握的手上,將影子拉得很長,仿佛要延伸到遙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