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質局臨時營地的分析儀發出尖銳警報時，許星正用鑷子夾取趙乾調包的礦石樣本。林玥的電腦屏幕爆出一連串紅色數據：“放射性標記物濃度超標300倍！這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

許星將樣本湊近臺燈。燈光穿透礦石，在桌面投下詭異的藍色光斑——和她在礦洞受傷時看到的如出一轍。她突然想起什么，從貼身口袋摸出那張被血浸透的星星折紙。

“D-1：明天求婚。“

日期是父親遇難前一天。

帳篷簾子突然被掀開，扎西導師的轉經筒先探進來，銅質筒身上新添了幾道刮痕。“車準備好了。“老人目光掃過礦石，“溫氏的人已經到山口了。“

許星將樣本裝入防輻射袋：“您早知道這礦有問題？“

“星火礦本身無害。“扎西轉動經筒，底座刻的經緯度數字在燈光下閃爍，“但伴生青金石經過中子照射后，會變成溫氏集團最想要的——“

“核燃料棒替代材料。“林玥突然插話，調出文獻頁面，“難怪他們要偽造放射性污染數據，這是要獨占整條礦脈！“

許星耳邊嗡鳴。父親臨終前抓著她的手腕，斷斷續續的話突然有了新含義：“星星...青金石的藍...不是天空的顏色...是...“

是核輻射的切倫科夫光。

“走。“她抓起地質包，“回客棧拿證據。“

吉普車在砂石路上顛簸。后視鏡里，兩輛黑色越野車正從山口逼近。扎西單手扶方向盤，另一只手從藏袍內袋摸出個牛皮紙信封：“你父親留下的。“

信封里是張地質剖面圖，標注著星火礦與青金石伴生帶的精確坐標。圖紙邊緣有行褪色的筆記：“溫氏要求修改數據，拒絕。若有不測，交給阿峋。“

許星的指甲陷進掌心。阿峋。父親從未這樣稱呼過溫峋，除非...

“您認識溫峋？“

扎西的轉經筒突然停住：“他是我見過最好的野外地質員，直到四年前那場礦難。“

車猛地剎住。客棧就在前方，但院子里停著輛陌生的路虎。許星摸出地質錘，錘柄上的防滑紋硌著掌心的傷口。扎西按住她手腕：“溫氏的人不會明著來，他們擅長——“

“制造意外。“許星想起父親所謂的“瓦斯爆炸“，“就像四年前？“

老人眼角的皺紋更深了：“那天溫峋本不該在礦區。他是去找你父親的，為了...“

二樓窗戶突然閃過一道反光。許星瞇起眼——那是種特殊的金屬光澤，來自溫氏集團高管標配的黑曜石袖扣。

“溫澈在這里。“她壓低聲音，“別停車，繞到后巷。“

客棧后門虛掩著。許星悄聲潛入，廚房彌漫著甜膩的桂花香。秦姨背對著門熬煮什么，銀辮上的綠松石隨著攪拌動作晃動。料理臺上放著個熟悉的燒杯——貼著她論文標簽的那個。

許星剛邁步，地板就發出吱呀聲。秦姨轉身時勺子掉進鍋里：“姑娘！阿峋在書房和溫澈...“

“我知道。“許星抓起燒杯，底部殘留的黑色液體散發苦杏仁味，“這是什么？“

秦姨的圍裙擦過碗柜，露出邊緣繡的新圖案——1582顆星星中，有三顆用金線勾勒。“藥，治阿峋的左手神經。“她壓低聲音，“但今天溫澈來送的是另一種...“

樓上傳來重物倒地聲。許星抄起料理刀沖上樓梯，扎西緊隨其后。書房門半掩著，溫峋的聲音像繃緊的鋼絲：“...礦權轉讓書我不會簽。“

“何必呢？“另一個男聲帶著虛偽的關切，“你的左手連雕刻刀都握不穩，怎么經營客棧？“玻璃碰撞聲，“喝了這杯，我給你在總部安排閑職。“

許星推開門時，正看見溫峋將酒杯傾倒在盆栽里。紫背竹芋的葉片瞬間卷曲發黑。窗邊的西裝男人轉身，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微微睜大——溫澈的相貌與溫峋有五分相似，但氣質像拋光過的大理石，完美得令人不適。

“許星研究員。“溫澈的微笑紋絲不動，“久仰。令尊的《變質巖成礦理論》我拜讀過。“

許星的地質錘指向他袖口：“溫氏集團CEO親自來送毒酒？“

黑曜石袖扣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溫澈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誤會。那是我弟弟的處方藥，他左手神經痛發作時會...“

“撒謊。“扎西的轉經筒重重砸在桌上，“你四年前就想殺他，就因為他不肯幫你偽造礦脈數據！“

溫峋的左手指節抵在桌沿，蒼白得能看到淡藍色血管。溫澈突然笑起來：“多感人的重聚啊。“他抽出張照片甩在桌上，“可惜有些傷痕，連時間都抹不平。“

照片上是年輕的許星躺在醫院病床，左眉縫著線，手里攥著張字條。許星渾身發冷——她記得這張照片，是急診室護士說留作病歷用的。但照片角落多了只入鏡的手，腕表顯示時間是3月15日23:47。

她最后一次見到父親是當天下午。

“你想要什么？“許星聽見自己問。

“礦權。“溫澈向前傾身，袖扣再次反光，“或者...“他突然用鑷子從口袋里夾出個微型裝置，“用這個換。“

許星認出了那是個放射性標記物，和她采集的假樣本如出一轍。溫峋猛地站起，左手打翻了墨水瓶。黑色液體漫過照片，顯露出背面隱藏的溫氏集團LOGO水印。

“滾出去。“溫峋的聲音很低，但許星看見他耳后的條形碼紋身在抽動，“否則我告訴媒體，你往飲用水源投放放射性標記物。“

溫澈的笑容終于出現裂縫。他起身整理西裝：“給你三天考慮。“經過許星身邊時，他壓低聲音，“想知道你父親最后的話嗎？他說'別相信阿峋'。“

門關上后，溫峋的左手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許星抓起毛巾裹住他流血的手指，發現那些舊傷疤的排列形狀很奇怪——像是緊緊抓住什么銳利物體留下的。

“他撒謊。“溫峋抽回手，“你父親說的是'別相信溫氏'。“

扎西撿起被墨水污染的照片：“這護士是溫澈的人。當年就是她給你遞的字條？“

許星點頭，記憶中的細節突然清晰起來——護士眼角的淚痣，和莉莉一模一樣。而莉莉說過，她妹妹露露是溫氏前保安主任的女兒。

“字條是偽造的。“溫峋從書桌暗格取出部舊手機，屏幕碎得像蛛網，“我當時在醫院地下室昏迷，醒來看到你發的短信...“

許星奪過手機。碎裂的屏幕上確實有條未發出的草稿：“星星，來地下二層實驗室。你父親發現了——“

后面的字被血跡模糊。

“這不可能。“許星后退半步，“我收到的是你寫的'厭倦了就消失吧'。“

秦姨端著藥碗出現在門口，銀辮散了幾綹：“阿峋右耳聽不見，你們站左邊說...“

房間突然安靜得可怕。許星轉向溫峋：“什么？“

“雪崩后遺癥。“溫峋避開她的視線，“不重要。“

“他騙人！“秦姨的碗砸在地上，藥汁濺在許星靴面，腐蝕出幾個小孔，“是礦洞爆炸震的！他把你爸和你救出來時，右耳鼓膜已經——“

“秦姨！“溫峋的怒吼伴隨著書架倒塌的聲響。老人哭著跑出去，扎西嘆了口氣去追。

許星站在原地，父親臨終的畫面在腦中循環播放：滿是血的手抓住她的腕表，嘴唇蠕動卻說不出話。她一直以為那是“別相信溫氏“，但口型似乎更像是...

“阿峋。“她喃喃道，“他說的不是'別相信'，是'去找阿峋'。“

溫峋的左手停在半空，像被無形的線吊住。窗外傳來引擎聲，溫澈的路虎駛離客棧。陽光突然變得很強，照得書房里漂浮的塵埃都清晰可見。許星看見其中一顆落在溫峋肩頭，是青金石特有的深藍色。

“星火礦的伴生青金石。“她突然明白過來，“溫澈需要它制造核燃料棒替代品，而我父親發現了這點。“

溫峋沉默地拉開抽屜，取出個牛皮紙信封——和扎西給她的一模一樣。里面是同樣的地質剖面圖，只是父親在背面多寫了一行：“給星星的嫁妝。礦權在阿峋名下最安全。“

許星的世界再次傾斜。所有碎片開始重組：溫峋的求婚計劃、父親的支持、溫澈的陰謀...以及那場改變一切的礦難。

“所以那天你是去...“

“拿礦權文件。“溫峋的聲音很輕，“你父親約在地下實驗室見面，說有事關溫氏存亡的證據。“他指向手機草稿，“我趕到時爆炸已經發生，只來得及把你們拖出來。“

許星摸向眉骨的傷疤。不是碎玻璃劃的，是礦洞坍塌時的飛石。而她記憶里的暴雨夜急診室，其實是爆炸后的混亂救援現場。

“為什么騙我說你厭倦了？“

溫峋舉起顫抖的左手：“醒來時醫生說我永遠拿不了紋身針了。“他苦笑，“一個連婚戒都刻不了的廢物，憑什么...“

許星抄起地質錘砸向書桌。木屑飛濺中，她拆出錘頭的磁性配重塊，又扯下扎西轉經筒上的銅線，三下五除二組裝成個簡易裝置。

“伸手。“

溫峋遲疑地伸出左手。許星將裝置套在他腕上，磁性力場立刻讓手指的震顫減輕了30%。

“磁懸浮穩定器。“她調整著銅線，“原型機，后續可以...“

溫峋突然抓住她手腕。他的掌心滾燙，疤痕粗糙得像砂紙。“許星。“他很少這樣正式叫她，“如果當時我...“

樓下突然傳來扎西的喊聲：“許星！溫氏的人去赤金礦洞了！“

許星沖向窗口。遠處山路上，溫澈的車隊正駛向礦脈方向。她轉身時，溫峋已經取下墻上的礦洞鑰匙，左手握著那個簡陋的磁懸浮裝置，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這次別想甩開我。“許星抓起地質包，“我的礦，我的男人，我的戰場。“

溫峋耳后的紋身被汗水浸濕，在陽光下像新鮮的傷口。他扔來一個東西——是那個貼著她論文標簽的燒杯，里面裝著幾顆青金石微粒，在暗處發著幽藍的光。

“帶上這個。“他說，“你父親最后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