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歲生日的燭火還沒來得及點,許梔寧的世界就陷進了永恒的黑暗。
心臟驟停的瞬間,她最后聽見的,是監護儀尖銳的警報聲,像一把冰錐,刺破了所有關于未來的想象。
再次有感知時,她飄在半空中,低頭就能看見病床上蓋著白布的自己。
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嗆人,而不遠處傳來的對話,讓她的靈魂都跟著發顫。
“醫生,許小姐她……病逝了。”護士的聲音帶著怯意,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哐當——”
清脆的碎裂聲陡然響起。
許梔寧循聲望去,沈昀墨站在走廊盡頭的辦公室,手里的玻璃杯摔在地上,透明的碎片混著水漬濺了一地。
他身上那件挺括的白大褂,下擺已經沾了水,貼在身上,勾勒出僵硬的線條。
“沈醫生,我來收拾吧,你過去看看許小姐!”
護士連忙上前,卻被他攔住。
男人的聲音低啞得厲害,像是從喉嚨深處碾出來的:“不用,我會處理。”
每一個字都沉得可怕,聽得許梔寧心口發緊。
沈昀墨蹲下身,指尖剛碰到一片玻璃渣,手背上就落下了一滴冰涼的水。
他頓了頓,又有第二滴、第三滴砸下來,在蒼白的皮膚上暈開小小的水痕。
護士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圓圓的。
許梔寧也愣住了——這個從高中起就冷得像塊冰的男人,居然在哭?
她還記得高中時做他同桌的日子。
她故意把筆掉在地上,想借撿筆的機會跟他說句話,他卻只是低頭看著習題冊,連眼皮都沒抬;
她攢了一周的勇氣,把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的紙條偷夾在他課本里。
第二天卻只收到他遞回來的紙條,上面只有“好好學習”四個字。
后來她才發現,沈昀墨是天生的“冷心人”,對誰都不上心。
她的那點暗戀,自然也成了無疾而終的笑話。
可現在,這個“冷心人”正用手背抹著眼眶,動作笨拙又慌亂,像是不愿承認自己在流淚。
“出去?!?/p>
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護士不敢多留,匆匆退出了房間。
門鎖“咔嗒”一聲落下,將兩人的世界與外界隔絕。
下一秒,許梔寧看見沈昀墨跪了下去。
不是小心翼翼的屈膝,而是重重地砸在地上。
膝蓋撞上尖銳的玻璃渣時,發出了輕微的“咔”聲,白色的褲腿瞬間被染紅,那抹紅像開在雪地里的花,刺得她眼睛生疼。
可他像完全感覺不到疼,只是雙手死死捂住口鼻,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許梔寧飄到他身邊,能清晰地聽見他指縫里漏出的嗚咽。
那聲音壓抑又絕望,像哮喘病人缺氧時的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般的疼。
“梔梔……”他啞著嗓子喚她,聲音碎得不成樣子。
這一跪,就是半個小時。
直到沈昀墨抬起頭,許梔寧才發現,他那雙總是深邃漆黑的眼眸,已經紅得像要滴血,眼尾還掛著未干的淚漬,狼狽得讓人心疼。
他怎么會這么難過?
許梔寧心里滿是詫異。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他心里,不過是個有點印象的舊識,可他此刻的模樣,分明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沈昀墨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向著許梔寧的病房走去,動作有些踉蹌,卻還是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領,又恢復了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只是那微微泛紅的眼眶,和褲腿上刺眼的血跡,暴露了他剛剛的崩潰。
許梔寧剛要跟上去,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了過去,穩穩落在他身邊。
——原來她的靈魂,竟只能跟著他,離他超過三米,就會被強行牽引回來。
病房里的哭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許梔寧看見父親坐在床邊,那個平時總愛扮鬼臉逗她笑的男人,此刻正用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里不斷往下淌;
母親趴在床邊,手指緊緊抓著白布,嘴里反復念著“我的梔梔”。
哭聲里滿是絕望。
哥哥站在角落里,背對著所有人,雙手攥得發白,肩膀卻在不停顫抖。
許梔寧飄過去,看見他通紅的眼睛里,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板上。
“爸爸媽媽,哥哥……對不起?!?/p>
許梔寧想伸手抱一抱他們,指尖卻徑直穿過了父親的肩膀,只摸到一片冰冷的空氣。
她的眼淚無聲地落下,卻連一滴都碰不到他們的臉頰。
沈昀墨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個無關的旁觀者,
可許梔寧分明看見,他眼底深處翻涌著的悲涼,像一片望不到底的海,快要將他自己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沈昀墨轉身離開了病房。許梔寧跟著他走出醫院,坐上一輛黑色轎車。
車里還殘留著淡淡的雪松味,自認識以來,他身上就是這股味道。
以前她總覺得這味道太冷,現在卻覺得鼻頭發酸。
車子行駛至一處公寓,停下。
沈昀墨快步上樓,刷卡,進門。
脫下沾血的白大褂,隨手扔在沙發上,然后就坐在了地板上,背靠著沙發,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窗外的霓虹燈偶爾照進來,映在他蒼白的臉上。
他就那樣坐著,不吃不喝,也不說話。
許梔寧從進門開始就是發懵的狀態,他的房間貼滿了她整個高中時期開始的照片。
從青春活力時的或笑或鬧,到形容枯槁。
原來,他一直有在關注著她?。?/p>
回神,許梔寧飄到他身邊,能看見他眼底的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撐。
她想跟他說句話,想告訴他她還在這里,可她的聲音,他永遠都聽不見了。
夜色越來越深,公寓里安靜得能聽見時鐘滴答的聲音。
沈昀墨終于動了動,他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卻只握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氣。
然后,他把頭埋在膝蓋里,這一次,沒有壓抑的嗚咽,只有無聲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西褲。
許梔寧靜靜地飄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又酸又疼。
原來,他不是冷心,只是不懂得怎么表達。原來,她藏在心底的暗戀,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只是現在,一切都晚了。她的27歲,成了他永遠的遺憾,也成了她刻在靈魂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