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解決了家里的“心頭大患”，心情如同放飛的風(fēng)箏，一路輕快地小跑到了中書省衙門外。她手里還舉著一根剛在街上買的、亮晶晶紅艷艷的糖葫蘆，像是攥著一小串喜悅。

門口的侍衛(wèi)顯然對她熟悉得很，不僅沒有阻攔，反而恭敬地側(cè)身讓開道路，臉上帶著一絲了然的微笑。沈知微像只歸巢的燕子，腳步輕靈地邁過高高的門檻，迫不及待地想去找顧玦，分享爹爹已經(jīng)原諒她的好消息。

“顧玦？顧玦？顧……”

然而，她剛踏進光線略暗的廊下，差點迎面撞上一堵“人墻”。

來人一身冷冽氣息，身形高大挺拔，帶著一種沙場磨礪出的硬朗和壓迫感，正是剛與中書省官員議完事、正準(zhǔn)備離開的寧琰。

沈知微猝不及防，猛地抬頭，當(dāng)看清眼前之人那張冷峻的面孔時，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jié)，瞳孔因驚嚇而驟然收縮。

腦海里都是那天在自己面前殺人不眨眼的寧琰。

極度的震驚和心虛讓她手一軟，那根寶貝糖葫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裹著糖衣的山楂滾落開來，沾滿了灰塵。

寧琰被她這過激的反應(yīng)弄得微微一怔。他停下腳步，銳利的目光落在沈知微瞬間煞白的小臉上，眉頭微蹙，覺得這女子的反應(yīng)有些異常，似乎不僅僅是簡單的被撞到或受到驚嚇。他搜索了一下記憶，并不記得見過這張明媚嬌俏的臉龐，只是隱約覺得那驚慌的眼神有一絲極淡的熟悉感，但無從捕捉。

他沉聲開口，帶著些許探究：“這位小姐，我們……見過？”

沈知微的心臟砰砰狂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猛地記起，那天晚上她是戴了面具的！對！他沒見過她的真容！

巨大的恐慌之下，求生欲讓她猛地低下頭，避開寧琰審視的目光，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聲音又細又急，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受驚后的顫抖：“沒、沒有！不曾見過！是、是小女莽撞，沖撞了大人，請大人恕罪！”她甚至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做出十足畏懼的模樣。

旁邊的副將見自家將軍板著臉，把一位看起來嬌嬌弱弱、嚇得都快哭出來的貴女逼問得話都說不利索，忍不住打圓場，笑著對寧琰說：“將軍，您這氣勢收著點，看把人家小娘子嚇的，糖葫蘆都掉了。”

寧琰的疑慮被打斷，想想也是，自己常年在外，京中貴女見過他的本就不多，或許對方只是被他的煞氣驚到了。他不再深究，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聲，邁步繼續(xù)向外走去。

沈知微嚇得腿都軟了，見他沒有追問，幾乎是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氣，也顧不上心疼糖葫蘆了，低著頭，恨不得縮成一團，快步就往內(nèi)殿方向溜。

內(nèi)殿里似乎人不少，隱約傳來幾聲輕笑和談話聲，顯得比外面輕松隨意許多。

寧琰已經(jīng)快走到門口，忽然，身后內(nèi)殿的方向清晰地傳來一個帶笑的、略顯調(diào)侃的男聲：

“喲！沈小姐來啦？快請進快請進，顧大人就在里面呢！”

接著是另一個聲音笑道：

“這門口的侍衛(wèi)是越來越懂事了，知道誰不能攔，咱們顧侍郎未來的媳婦兒，自然是暢通無阻啊！”

殿內(nèi)響起一陣善意而了然的輕微哄笑聲。

“顧家未來的媳婦兒？”寧琰腳步猛地一頓，倏然回頭，目光如電般射向那剛剛消失在內(nèi)殿珠簾后的纖細背影。

電光石火間，他猛地想起來了！

剛才那女子腰間佩戴的荷包！樣式別致，繡工極其精巧，上面用獨特的針法繡著幾枝微型的梨花和一只翩躚的蝴蝶——這樣式……不就是那天自己抓到的那個女孩嗎？

原來是她！

她不是顧家的女兒？

沈姑娘……她姓沈……

不過女子荷包都是大同小異，他不敢肯定。不過……

這事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內(nèi)殿的氣氛果然輕松許多，與外面廊道的肅穆截然不同。沈知微一溜煙鉆進來，像是從一場小小的風(fēng)暴里逃回了安全的港灣。

正坐在一旁百無聊賴翻著文書的顧珩一眼就看見了她，立刻站起身，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又很是感激的神情迎了上來。

“知微姐！”他撓了撓頭，聲音都透著一股難得一見憨實，“我剛聽大哥說了……你昨天是為了給我買那舒痕膏才……才惹沈伯伯生氣的吧？真是……對不住啊，還連累你了。還有謝謝啊！”

沈知微已經(jīng)完全把剛才門口驚魂一刻拋到了腦后，笑嘻嘻地擺擺手，目標(biāo)明確地直奔主位上的顧玦。顧玦正低頭批閱公文，但嘴角在她進來時就已經(jīng)微微揚起。她毫不客氣地擠進顧玦那張寬大的扶手椅里，幸好椅子夠大，勉強能塞下他們兩個。顧玦也非常自然地騰出位置，手臂虛環(huán)著她，防止她掉下去，繼續(xù)看他的公文，仿佛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沈知微順手就拿起顧玦書案上明顯與周遭嚴肅公文格格不入的幾本彩色封皮小人書，熟練地翻看起來——這當(dāng)然是顧玦老早就備著，專門給她來打發(fā)時間用的。看來沈知微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聽到顧珩的道謝和道歉，她眼睛都沒從畫頁上抬起來，渾不在意地說：“哎呀，客氣了不是？跟我還見外？怎么樣，那藥膏可有用？”

顧珩下意識地就想實話實說：“其實也沒……”

話還沒說完，正批公文的顧玦一抬頭，只是一個極其鋒利的眼刀無聲地掃了過去，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

顧珩后面的話瞬間卡在喉嚨里，被大哥的眼神嚇得一個激靈，舌頭硬生生打了個轉(zhuǎn)，連忙改口，聲音都提高了八度，顯得特別浮夸：

“有用！有用！太有用了！這疤……都……都……嗯……”他卡殼了一下，努力想著形容詞，最后憋出一句，“都不疼了！”

“……”

沈知微翻小人書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用一種極其復(fù)雜的眼神看向顧珩，干笑了兩聲：“呵……呵呵……是、是嗎？不疼了就好，不疼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