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沒見到扎克，這本身就讓我心情糟糕透頂。我還沒來得及醒來，他就走了，然后凌晨才回來。有一天晚上，我竟然熬夜等他，結果被他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你不應該醒著。”他脫掉鞋子和領帶，語氣冰冷疏離。我端坐在床上，疲憊地看著他走進浴室，很快傳來一陣陣淋浴聲。

我躺了回去，腦子里閃過無數個念頭。他生我的氣了嗎？我做錯了什么嗎？自從和諾亞那晚之后，扎克就一直把我推開，我完全不知道為什么。我努力裝作正常，但他顯然沒能接受，這件事對他的影響也清晰可見。他躲著我，幾乎不看我一眼，每次都讓我心碎。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跟他聊孩子的事，因為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這讓我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我沒意識到自己在等他回來的時候睡著了，然后被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吵醒了。我嚇了一跳，起身裹上睡袍，沖向大門。工作人員把行李箱搬到車上時，扎克正站在那里瘋狂地敲著手機。

“你要去哪兒？”我一臉茫然，看著一長串行李箱從屋里出來。他幾乎沒抬頭看手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我又氣又惱，沖他走過去，一把搶過他手里的手機；他怒氣沖沖地看著我，仿佛在對付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我沒時間做這個，阿里，把我的手機還給我。”

“你要去哪里？”我問道，好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請求。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伸出手。“我的手機。”他尖刻地說道，仿佛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

“你要去哪兒？”我又問了一遍；我不會退縮。他肯定對我有所隱瞞，而且這損害了我們的關系；我不會讓他這么做，尤其是在我們經歷了這一切之后。

他抓住我的胳膊，領我進了屋，關上了門。我手里仍然緊緊攥著他的手機，緊得幾乎要把它弄斷了。

“你這么笨嗎？你非得在仆人面前這么做嗎？我不知道你這么愛出風頭。”他厲聲說道，我被他刺耳的言辭嚇了一跳。

“扎克，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讓你這么生氣，但請不要離開。我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不管是什么，只要別把我拒之門外就行。”我輕聲說道，把手放在他的前臂上。

他的目光直視著我，讓我心跳加速。我靠近他，他卻甩開我的手，走開了。他轉過身，我背對著他，看到他搖了搖頭。當他再次面對我時，他的表情冷漠疏離，讓我頓時感到恐慌和受傷。

“我要趕飛機了，阿里安娜，抱歉我現在不能留下來聊聊，把手機還給我就行了。”我咽了口唾沫，注意到他沒心情吵架，我意識到我也不想吵。我把黑莓手機還給他，縮成一團，貼著墻，看著他又開始打字。他要走的時候，我終于找到聲音，喊了他一聲。

“請不要走。”一瞬間，我的腦海里開始浮現出諾亞出現的那晚的畫面；如果扎克沒有及時趕到，如果他沒有保護我，我就無法挺過來，無法活下來。

幾天來，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眼神變得溫柔，臉上浮現出熟悉的表情——善良和愛。當他那樣看著我時，我感覺自己又能呼吸了，我的心也瞬間怦怦亂跳。

他站在原地，用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深情目光注視著我。

“你不用害怕，我已經在房子周圍安排了安保，如果你想離開的話，還有保鏢跟著你，”他溫和地說道。

我脫口而出腦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扎克，我不想讓他們照顧我，我想要你。”我希望他不會懷疑我的話，因為這些話百分之百是真的。

他搖了搖頭，好像在試圖說服自己我錯了。

“我無法保護你，阿里，我曾經讓你失望過，我不能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他的話讓我倒吸一口涼氣；這就是他躲著我的原因嗎？他感到內疚嗎？真是個愚蠢的家伙！

我沖向他，雙手握住他的手。他沒有抗拒，所以我認為這是個好兆頭。

“你沒有讓我失望，事實上，如果你當時沒出現……”我話里的暗示讓他渾身僵硬。他的眼神再次變得冰冷，讓我開口后，他立刻閉上了嘴。他推開我的手，深吸一口氣，輕輕地吻了我的臉頰。

“我會去澳大利亞監督一個新的建設項目。這可能需要一個月甚至更長時間，所以別指望我很快就回家。”他說這些話就像是從報紙上讀出來的一樣，而不是像每個音節都在壓垮我。

一個月。他丟下我一個人待一個月，卻一點兒也不在乎？我該怎么辦？沒有他，肚子里還有個孩子，我該怎么辦？沒有他，我沒有人可以依靠，如果他走了，我就會真的孤身一人。

現在告訴他我懷孕了合適嗎？如果他知道了，他會停下來嗎？

“你不能走，扎克，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我強迫自己說出這些話，但感覺他們并不想說，感覺這不對。

好吧，管他什么時機不對！我得阻止我丈夫離開我，我腦子里有個聲音在跟我爭論。

“怎么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腳不停地敲著地，好像迫不及待地想離開。

“你不能去，因為，呃，因為……”我咬著嘴唇，他翻了個白眼，然后看了一眼手表，腳更用力地跺著。我剛開口，他的手機就響了，我聽到他告訴電話那頭的人他正在路上。

當我意識到他不想和我在一起，而且無論我說什么，他都還是想離開時，我的心猛地一沉。扎克繼續談論這個項目以及它對公司的重要性，憤怒和失望涌上心頭。我真想問他，我是不是不再重要了，他是不是再也沒有時間陪我了。打完電話后，他怒視著我，仿佛我冤枉了他似的。

“投資者正在機場等我，所以如果你沒有什么要說的，我就得離開了。”他等著我的回答，而在那一瞬間，我已經下定了決心。

“祝您旅途平安。”

他離開幾個小時后，我終于哭完了，蜷縮在床上，可憐兮兮地緊緊抱著他的枕頭。藍色的床單上沾滿了淚痕，但枕頭上仍然留著他的味道，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很快，我換上了他的T恤，再次躺回床上，直到感覺昨天的午飯又回來了才起身。我沖進浴室，吐得肚子都出來了，癱倒在地板上，頭靠在涼爽的浴缸上。我想為自己的處境哭個痛快，但感覺我已經用盡了身體所能流出的每一滴眼淚。此刻，我深陷自憐之中，意識到自己已經十八歲，結婚了，懷孕了，而那個我愛得勝過生命的男人卻不想理我。

但后來我說服自己，沒必要這么夸張。扎克遲早會回心轉意的，他只是因為諾亞的事而生氣、憤怒、難過。等他內疚消退，我們就能重新在一起了。我這樣安慰自己，走出浴室，回到床上；我試圖再次入睡，但卻整天整夜都睡不著，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扎克離開幾天后，我預約了城里最好的婦科醫生。我試過用他秘書給我的電話號碼聯系他，但電話關機了。我強忍著恐懼，在兩名身材魁梧的保安的護衛下，走向了醫生的辦公室。一位大約五十多歲的女士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對我熱情地笑了笑。她那銀金色的頭發和令人安心的灰色眼睛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立刻讓我感到賓至如歸。

“阿里安娜·普萊斯？”她一邊仔細查看我的檔案，一邊問道。我點了點頭，她也做了一些記錄。

“你十八歲了，對吧？”我又點了點頭，她皺起眉頭，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然后飛快地在電腦上輸入了些什么。我的心跳開始劇烈起來，恐懼感油然而生。她還沒做B超，我的報告是不是有問題？寶寶沒事吧？

“醫生，一切都還好嗎？”我幾乎聽不見聲音地問道。

她從我的文件上抬起頭，仔細地打量著我，把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她的目光落在電腦上某個東西上，看起來有些害怕。

“你想要這個孩子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仿佛在躡手躡腳地談論真相。

我覺得她這個問題很傻，我為什么不想生孩子？我當然想要，所以我就這么回答了她。

“你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問題？”

她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看上去很緊張，很不舒服。

“好吧，我可能錯了，但你的丈夫是扎克·普萊斯嗎？”我點了點頭，不在乎她是否發現扎克娶了貝爾姐妹中的另一個。

“那么你可能想看看這個……”她把屏幕轉向我，讓我好好看看上面有什么，當我這樣做的時候，感覺我的心臟停止了向我的血管里泵血，我的肺無法吸入空氣，好像我成了殘疾人。

我的胸口起伏不定，胃里翻江倒海，令人難受。我感覺自己開始顫抖，一陣寒意襲上心頭。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肯定是誤會了。他、他不能……不，他不能。”我呼吸急促，再次用眼睛看著電腦，仔細地讀著每一個字，一切都清晰可見。

“對不起，阿里安娜，我以為你們倆都同意了。”

我內心怒火中燒，對著那個只是想幫助我的女人尖叫。

“你認為我會想要這個嗎？你認為我會對自己的孩子這樣做嗎？”

我的頭一陣陣地抽痛，血液涌上頭頂。我瞬間倒在座位上，眼前一片漆黑。我感覺到兩個保鏢沖到我身邊，準備在我摔倒時扶住我。馬修斯醫生按鈴叫來一名護士，讓我多喝水，以免我再次發脾氣。

過了一會兒，當我坐在病床上，雙腿懸空時，我意識到我什么都感覺不到，甚至沒有憤怒，因為我根本沒法生氣；我的孩子值得更好的對待。

馬修斯醫生進來測量了我的生命體征。然后她拉過一張凳子坐了下來，同情地看著我。

“丈夫不想要孩子其實很正常。男人很少能做好承擔這種責任的準備。”

我點了點頭，但幾乎沒聽清她說什么。我麻木了，感覺完全麻木了，如果我允許自己去感受，那只會感到困惑。

扎克不知道孩子的事。我沒有告訴他，除了奧利維亞沒人知道，而且他不可能跟她談過，不是嗎？

不管他是怎么發現的，如果他知道，為什么不說呢？最糟糕的是，也最讓我心碎的是，我知道他做了什么。

墮胎，他沒跟我說話，沒征求我的同意，也沒想過這會對我造成什么影響，就安排了墮胎。一陣寒意襲上心頭，我的保護本能油然而生；他試圖傷害我的孩子，我寧愿自殺，也不愿再讓這種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