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fā)走夫家那群比鬣狗還煩人的惡仆，蘇知微砰地關上院門，后背抵著冰涼的門板，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呼……總算清凈了。”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剛才那一通嘴炮輸出加氣場壓制，消耗堪比連開三場跨國視頻會議。低頭看看空空如也的錢袋，聽著肚子里咕嚕嚕的抗議聲，再想想門外那群家伙臨走前撂下的“三天后帶地契來收鋪子”的狠話……
很好，開局一個爛攤子，負債累累，強敵環(huán)伺，身無分文，唯一能打的只有一顆被Excel和KPI淬煉過的金融大腦，以及脖子上那道火辣辣提醒她“原主是個小可憐”的勒痕。
“趙嬤嬤，”蘇知微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咱家……還有吃的嗎？”華爾街餓狼，此刻餓得前胸貼后背。
趙嬤嬤紅著眼眶，端來一個粗瓷碗，里面是半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粟米粥，外加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小姐，就……就剩這些了。”聲音帶著哭腔，“都怪老奴沒用……”
蘇知微看著那碗“清湯寡水”，內(nèi)心淚流成河。想她沈薇，以前在紐約，加班餐都是米其林三星外賣，現(xiàn)在倒好，直接返璞歸真到史前文明了？這碗粥的卡路里，夠不夠支撐她的大腦進行一場高強度的金融建模？
她悲壯地端起碗，仰頭干了！嗯……味道？大概就是……刷鍋水的味道加點咸味？行吧，聊勝于無，至少胃里沒那么空了。
“嬤嬤，別哭，”蘇知微抹了抹嘴，眼神重新燃起斗志，“哭解決不了問題。咱們現(xiàn)在，最值錢的家當是什么？”她環(huán)顧這間家徒四壁的屋子，目光最終落在那張剛剛立下大功的書桌上——那堆破爛賬本里。
趙嬤嬤茫然：“最值錢？就……就小姐您脖子上的銀鎖？還是您娘留下的那對素銀鐲子？可那是夫人留給您的念想啊……”
“不不不，”蘇知微搖頭，走過去，嫌棄地用兩根手指從那堆散發(fā)著霉味和油膩的賬本里，精準地夾出一本封面寫著“香料雜項”的本子，“最值錢的，是這里面記載的——味道！”
趙嬤嬤：“？？？”味道？小姐怕不是吊壞了腦子？
蘇知微沒理會嬤嬤的震驚，飛快地翻開賬本。這賬記得依舊是一塌糊涂，但比起之前那本“抽象派”的，至少多了點具體內(nèi)容。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快速過濾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和意義不明的涂鴉。
“胡商阿卜杜拉…上月十五…售胡椒…十斤…單價…三百文？”
“胡商阿卜杜拉…本月初一…購胡椒…十五斤…單價…二百八十文？”
“胡商阿卜杜拉…本月…嗯？這畫的什么？一堆胡椒粒旁邊畫了個哭臉？”
蘇知微的眼睛瞬間亮了！如同餓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
胡椒！波動！價差！機會！
一股熟悉的、屬于資本狩獵的興奮感瞬間沖散了饑餓和疲憊！這感覺，比喝十杯濃縮咖啡還提神！
“嬤嬤！”她猛地抬頭，眼睛亮得嚇人，“快！幫我找找，家里還有多少錢？銅板也行！一個都不能少！”
趙嬤嬤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回光返照”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去翻箱倒柜。最后，在一個落滿灰塵的妝奩底層，摸出了可憐巴巴的……五十三枚開元通寶。
五十三文錢。在長安城，大概夠買……兩個胡餅？或者半斤最劣質(zhì)的鹽？
蘇知微看著掌心那堆沉甸甸卻又輕飄飄的銅錢，嘴角抽了抽。很好，她的啟動資金，價值約等于……一杯星巴克中杯拿鐵？還是打折的那種。
“小姐……這點錢，夠……夠干嘛呀？”趙嬤嬤看著那點錢，愁得皺紋更深了。
“夠干嘛？”蘇知微捏起一枚銅錢，放在眼前，對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仿佛在審視一枚稀世珍寶。她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狡黠又自信的弧度，如同華爾街之狼盯上了懵懂的小肥羊。
“嬤嬤，聽說過‘空手套白狼’嗎？不對，在唐朝，應該叫……”她頓了頓，眼神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用信息差，割一把唐朝胡椒的韭菜！”
長安城東市，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空氣中混合著牲畜的腥臊、香料的濃烈、食物的焦香以及……汗水的酸爽。蘇知微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素色襦裙，用一塊半舊的頭巾包住頭發(f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趙嬤嬤緊張地跟在她身后，懷里緊緊抱著那個裝著五十三文巨款的破舊錢袋，活像抱著個炸彈。
蘇知微的目標很明確——找到那個在賬本上反復出現(xiàn)的名字：胡商阿卜杜拉！
憑借著原主模糊的記憶和賬本上零星的地名描述，再加上蘇知微那雙在華爾街練就的、能在人海中精準鎖定目標客戶的毒辣眼睛，她們很快在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找到了目標。
一個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頭戴白色小圓帽的胡人，正守著一堆用麻袋裝著的貨物，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他面前擺著幾個敞開的袋子，露出里面黑褐色的顆粒——正是胡椒！旁邊還拴著幾匹蔫頭耷腦的駱駝，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而獨特的辛香。
“就是他了！”蘇知微精神一振，整理了一下表情，拉著緊張得快同手同腳的趙嬤嬤走了過去。
“尊貴的阿卜杜拉先生？”蘇知微用帶著點吳儂軟語腔調(diào)的官話，怯怯地開口。
阿卜杜拉抬起眼皮，看到一個穿著樸素、臉色蒼白的小娘子，眼神里閃過一絲不耐煩。“買東西？胡椒，上等貨！三百文一斤！不買別擋著太陽！”語氣生硬，帶著濃濃的異域口音。
趙嬤嬤一聽這價格，嚇得手一抖，錢袋差點掉地上。三百文！她們?nèi)考耶敹假I不起半斤！
蘇知微卻像是沒聽到這“天價”，反而露出一副天真又好奇的樣子，指著他的貨物：“阿卜杜拉先生，您的胡椒……怎么看著比上個月瘦了呀？”
“瘦？”阿卜杜拉眼睛一瞪，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小娘子不懂不要亂說！這是最好的摩伽陀胡椒！香得很！”
“可是……”蘇知微眨巴著大眼睛，努力扮演傻白甜，“我聽說，新一批從海上來的胡椒船，再過十來天就要到廣州港了？那邊的胡椒，聽說又大又圓，價格還便宜……”
阿卜杜拉臉色微微一變。海上新船？他怎么沒聽說？但這小娘子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他狐疑地打量著蘇知微。
蘇知微趁熱打鐵，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而且啊，我還聽說，市署的劉司吏，最近查‘番貨’查得可嚴了，特別是……嗯，那些‘來路不明’的……”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阿卜杜拉的駱駝隊。
阿卜杜拉的絡腮胡抖了抖。他這趟貨……確實有點“小問題”。被這小娘子一說，心里更虛了。
蘇知微看他神色松動，立刻拋出終極殺招：“阿卜杜拉先生，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呢，現(xiàn)在手頭是有點緊，”她示意趙嬤嬤打開錢袋，露出那可憐巴巴的幾十文錢，“但我可以跟您簽個‘保價預購契’！”
“保……保什么契？”阿卜杜拉一臉懵。
“很簡單！”蘇知微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從賬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相對干凈的紙，還有那支禿毛筆。“您看，我現(xiàn)在付您定金……嗯，五十文！定下您十斤胡椒！但不是現(xiàn)在拿貨，是十天后！價格嘛……就按今天的行市，三百文一斤！十天后，無論胡椒是漲是跌，我都按三百文一斤付您剩下的錢！這五十文定金，就是我的誠意！”
她一邊說，一邊在紙上飛快地寫著歪歪扭扭但條款清晰的契約，還貼心地畫了個押。
阿卜杜拉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有這種好事？定金付了，貨不用立刻給，價格還鎖死了？萬一十天后胡椒跌了……這小娘子不是虧大了？萬一漲了……他好像也不虧？反正定金到手了！而且，她剛才說的那些“海上新船”、“市署嚴查”，搞得他心慌慌，只想快點出手這批貨落袋為安！
“你……確定？”阿卜杜拉咽了口唾沫，看著那五十文錢，又看看那張鬼畫符似的契書。
“當然！”蘇知微一臉真誠，“您想啊，我定金都給了，還能騙您不成？十天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白紙黑字，哦不，黃紙黑字寫著呢！您要是信不過，可以找個識字的看看？”
阿卜杜拉看了看契書，又掂量了一下那沉甸甸的五十文錢，再想想剛才那些讓他心慌的消息……
“好！成交！”胡人大兄弟一拍大腿，生怕蘇知微反悔，搶過毛筆，就在契書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駱駝，“小娘子爽快！十天后，還在這里！十斤上好的摩伽陀胡椒，三百文一斤，童叟無欺！”
蘇知微強忍著仰天大笑的沖動，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畫著駱駝的“保價預購契”折好，揣進懷里。五十文，撬動了價值三千文的貨物！什么叫杠桿？什么叫風險對沖？什么叫用信息差忽悠……不，是進行友好的商業(yè)合作？這就是！
“合作愉快，阿卜杜拉先生！”蘇知微笑瞇瞇地告別，拉著還處于震驚石化狀態(tài)的趙嬤嬤，只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接下來的幾天，蘇知微成了東市的常客。不過她不再是那個怯生生的小寡婦，而是一個敏銳的市場觀察員。
她利用僅剩的三文錢，買了兩個最便宜的胡餅，蹲在阿卜杜拉攤位附近，一邊啃餅，一邊豎起耳朵聽八方消息，眼睛像雷達一樣掃描著胡椒價格的波動。
果然！被她那張破嘴精準的“預言”給說中了！
先是幾個從南方來的行商，帶來了小道消息：海上確實有香料船遇上了風浪，耽擱了！新胡椒短期內(nèi)到不了長安！
緊接著，市井間開始流傳：有胡商的香料被市署扣了！原因就是“手續(xù)不全”！流言越傳越邪乎，搞得整個香料市場的胡商都人心惶惶。
恐慌情緒開始蔓延。
那些囤了點胡椒想等著漲價的二道販子坐不住了。那些急需胡椒做生意的酒樓、食肆老板也慌了，生怕后面買不到或者價格飛漲。
于是，蘇知微親眼看著，東市胡椒的價格，如同坐上了竄天猴！
三百一十文！三百三十文！三百五十文！……
短短五天，突破四百文大關！而且有價無市！手里有胡椒的捂得更緊了！
趙嬤嬤每天跟著蘇知微來“蹲點”，看著那不斷攀升的價格，再看看自家小姐懷里那張寫著“三百文一斤”的神奇契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看蘇知微的眼神，已經(jīng)從“擔心小姐瘋了”變成了“小姐怕不是文曲星下凡？不，是財神奶奶轉(zhuǎn)世！”
第六天，胡椒價格飆到了驚人的四百五十文一斤！
整個香料區(qū)彌漫著一種瘋狂的、金錢的味道。阿卜杜拉攤位前圍滿了搶購的人，他忙得滿頭大汗，臉上的絡腮胡都透著紅光，一邊收錢一邊吆喝：“上等摩伽陀胡椒！四百五！最后十斤！要的趕緊！”完全忘了十幾天前那個“傻乎乎”跟他簽了低價契約的小娘子。
蘇知微啃著最后半塊硬得像石頭的胡餅，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時機，成熟了！
她拍拍手上的餅屑，整了整衣襟，臉上掛起人畜無害的微笑，拉著趙嬤嬤，再次走向被圍得水泄不通的阿卜杜拉攤位。
“阿卜杜拉先生！”清脆的聲音穿透嘈雜的人聲。
阿卜杜拉正數(shù)錢數(shù)得開心，聞聲抬頭，看到蘇知微，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哦，是那個“冤大頭”小娘子啊？她來干嘛？十天后拿貨？嘖，讓她等著唄！
“小娘子啊，貨還沒到日子呢，你……”他敷衍地擺擺手，話沒說完。
蘇知微笑瞇瞇地打斷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周圍人耳朵里：“阿卜杜拉先生，您誤會了。我不是來拿貨的。我是來……賣貨的！”
“賣貨？”阿卜杜拉一愣，周圍搶購的人群也安靜了幾分，好奇地看過來。這小娘子能有什么貨？
蘇知微慢悠悠地從懷里掏出那張畫著駱駝的、被她保護得如同圣旨的“保價預購契”，展開，在眾人面前晃了晃。
“諸位請看！這是十日前，我與這位尊貴的阿卜杜拉先生簽訂的‘保價預購契’！”她的聲音帶著點表演性質(zhì)的委屈，“上面白紙黑字，哦，還有駱駝畫押，寫得清清楚楚：我付定金五十文，定下阿卜杜拉先生十斤上等摩伽陀胡椒，十日后交割，價格鎖定為——三百文一斤！”
轟！
如同一顆炸彈投入人群！
“三百文一斤？！”
“現(xiàn)在都四百五了！”
“我的天！這差價……”
“這小娘子撿了大漏啊！”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齊刷刷射向蘇知微，更多是看向阿卜杜拉，眼神充滿了“你這胡人怕不是個傻子？”的同情。
阿卜杜拉的臉，瞬間從紅光滿面變成了慘綠！他猛地想起那張契書！那個被他當成笑話的低價！他當時還沾沾自喜覺得坑了個傻子！結(jié)果……小丑竟是他自己？！
“你……你……”阿卜杜拉指著蘇知微，手指哆嗦得像得了帕金森，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這契書不算！我……我沒看清楚！”
“喲？”蘇知微挑眉，臉上的笑容瞬間收了起來，換上了華爾街談判時的冰冷銳利，“阿卜杜拉先生，這長安城做買賣，講究的可是個‘信’字！契書在此，畫押在此，您想賴賬？行啊！咱們?nèi)ナ惺鹪u評理？順便聊聊您這批貨的‘來路’？”最后幾個字，她咬得極重。
阿卜杜拉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瞬間蔫了。他看著蘇知微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再想想那些關于市署的流言……冷汗刷地下來了。
這小娘子，哪里是什么傻白甜！分明是披著羊皮的狐貍精！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母狼！
“我……我……”阿卜杜拉憋得臉通紅，在周圍人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哄聲中，終于認栽了。他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地從錢箱里，數(shù)出沉甸甸的兩千九百五十文錢，重重地拍在蘇知微面前。
“給！你的錢！貨……你自己想辦法運走！”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心都在滴血！這一單，他虧大了！
蘇知微笑容燦爛如花，示意趙嬤嬤趕緊收錢。沉甸甸的銅錢入手，趙嬤嬤激動得手都在抖，差點沒捧住！兩千九百五十文！她們發(fā)財了！
蘇知微卻沒急著走。她看著那十斤裝在麻袋里的胡椒，眼珠一轉(zhuǎn)，清了清嗓子，對著周圍還沒散去的、眼巴巴看著胡椒的人群，朗聲道：
“諸位！承蒙阿卜杜拉先生割愛！這十斤上等摩伽陀胡椒，新鮮到貨！今日小妹急需周轉(zhuǎn)，只賣四百三十文一斤！比市價低二十文！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轟！人群再次沸騰！
“我要兩斤！”
“給我來一斤！”
“別擠別擠！我先來的！”
剛才還圍著阿卜杜拉的人群，瞬間調(diào)轉(zhuǎn)槍頭，涌向了蘇知微！阿卜杜拉看著自己攤位前瞬間門可羅雀，再看看蘇知微那里熱火朝天、銅錢叮當響的盛況，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當場表演一個胡式昏厥！
蘇知微一邊熟練地收錢、稱胡椒，一邊指揮著目瞪口呆的趙嬤嬤幫忙，忙得不亦樂乎。不到半個時辰，十斤胡椒銷售一空！
數(shù)著懷里又多出來的一大堆銅錢，蘇知微感覺腰桿子都硬了！什么叫空手套白狼？什么叫信息差套利？什么叫精準收割韭菜？完美！
她掂量著沉甸甸的錢袋，感受著資本原始積累的快樂，對著面如死灰的阿卜杜拉，露出了一個真誠且欠揍的微笑：“多謝阿卜杜拉先生惠顧！下次有這種好事，記得還找我啊！”說完，拉著還處于“我是誰我在哪我怎么突然這么有錢了”夢幻狀態(tài)的趙嬤嬤，揚長而去。
懷揣著沉甸甸、叮當作響的“第一桶金”，蘇知微感覺走路都帶風。饑餓？不存在的！她現(xiàn)在只想找個地方，吃頓好的！羊肉湯？胡麻餅？烤得滋滋冒油的羊排？想想就流口水！
“小姐！您……您真是神了！”趙嬤嬤激動得語無倫次，看蘇知微的眼神充滿了狂熱崇拜，“老奴……老奴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從沒見過這樣掙錢的！您一定是財神奶奶座下的童女轉(zhuǎn)世！”
蘇知微被她逗笑了：“嬤嬤，這才哪到哪？小意思！走，咱今天下館子！慶祝一下！”她豪氣地一揮手，頗有點暴發(fā)戶的架勢。
兩人興高采烈地朝著東市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食肆走去。然而，剛走到食肆門口，還沒等聞到肉香，一個穿著青色皂隸服、腰挎橫刀、滿臉橫肉的小吏，帶著兩個跟班，如同門神般擋在了她們面前。
“站住！你們兩個！”那小吏三角眼一翻，目光不善地在蘇知微和趙嬤嬤身上掃視，最后定格在趙嬤嬤懷里那個鼓鼓囊囊、一看就很有“內(nèi)容”的錢袋上。
蘇知微心里咯噔一下，臉上卻維持著鎮(zhèn)定：“這位差爺，有何指教？”
那小吏冷哼一聲，鼻孔朝天，官腔十足：“指教？有人舉報！你們剛才在集市，擾亂行市，惡意壓價，強買強賣！還涉嫌欺詐胡商！跟我們走一趟市署衙門吧！”
趙嬤嬤嚇得臉都白了，錢袋差點又掉了。
蘇知微心頭火起！惡意壓價？她明明是低于市場價賣的！強買強賣？那些買家搶得跟什么似的！欺詐胡商？阿卜杜拉自己簽的契書，童叟無欺！
她瞬間明白了。這是眼紅她掙錢了？還是……夫家那邊又出幺蛾子，買通了市署的人來找麻煩？
看著那小吏貪婪的目光和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蘇知微知道，今天這頓羊肉湯，怕是喝不成了。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腦子飛快轉(zhuǎn)動。硬剛？她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寡婦，剛不過。認栽？把辛苦賺的錢交出去？門都沒有！
“差爺，”蘇知微臉上擠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點惶恐和無辜的笑容，“這其中怕是有什么誤會？小女子只是做點小本買賣，安分守己得很。您看，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她悄悄捏了捏錢袋，示意趙嬤嬤，“我們找個清凈地方，好好跟您‘解釋解釋’？”
她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瘋狂暗示趙嬤嬤：準備破財消災！給錢！
那小吏看到她的暗示，三角眼里閃過一絲得意和貪婪。他剛想點頭，旁邊一個跟班卻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么。
小吏的臉色瞬間變了！變得極其難看！他猛地看向蘇知微，眼神不再是貪婪，而是……驚疑不定？甚至帶著點……忌憚？
“你……你就是那個……”小吏的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了，他指著蘇知微，手指微微發(fā)抖，“永嘉坊蘇家……那個新寡的三小姐？用……用妖法算賬，逼走王賬房的？”
蘇知微一愣。喲？她“賬房殺手”的名聲都傳到市署了？看來王賬房滾出長安前沒少“宣傳”她啊！
“正是小女子。”蘇知微挺直了腰板，臉上那點惶恐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似笑非笑、高深莫測的神情，“怎么？差爺也想看看我的‘賬本’？還是說……”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眼神意有所指地掃過小吏和那兩個跟班，“想看看市署的賬目，有沒有‘記岔’的地方？”
那小吏和兩個跟班，被她這眼神看得渾身一哆嗦，仿佛被冰冷的毒蛇盯上了！再聯(lián)想到王賬房那據(jù)說被嚇得屁滾尿流、連夜跑路的慘狀……
“咳咳！”小吏猛地咳嗽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臉上的橫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誤會！都是誤會！蘇……蘇娘子是吧？您……您請！請自便！我們……我們還有公務！公務在身！告辭！告辭！”說完，竟像是見了鬼一樣，帶著兩個同樣臉色發(fā)白的跟班，頭也不回地溜了！速度之快，堪比被狗攆的兔子！
蘇知微：“……”
趙嬤嬤：“……”
主仆二人面面相覷，看著那三個倉皇逃竄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懷里沉甸甸的錢袋。
蘇知微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嬤嬤，你說……我這‘算賬妖女’的名頭，是不是……還挺好用的？”她忽然覺得，脖子上那道勒痕，似乎也沒那么礙眼了。
然而，還沒等她們高興太久，一個穿著體面、管家模樣的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臉上掛著程式化的假笑，遞上一張燙金的帖子。
“蘇三小姐，我家主人有請。主人說，”管家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倨傲，“您該還債了。地點，就在您那間陪嫁的綢緞莊。主人說，他就在那里……恭候大駕。”
蘇知微接過帖子，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字：鄭克禮。她記得這個名字。賬本上出現(xiàn)過，長安城數(shù)得上號的綢緞商，也是……她夫家背后的靠山之一。真正的豺狼，終于親自下場了。
看著管家離去的背影，再看看手里這張燙得她指尖發(fā)疼的帖子，蘇知微剛剛因為嚇跑小吏而升起的那點得意，瞬間煙消云散。
她掂了掂錢袋。一千三百文？在真正的資本大鱷面前，這點錢，恐怕連人家一頓飯錢都不夠。
“嬤嬤，”蘇知微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羊肉湯……怕是又喝不成了。走，去綢緞莊。”她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我倒要看看，這位鄭大官人，想怎么‘恭候’我！”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懷里那張畫著駱駝的契書，仿佛在汲取某種力量。
真正的硬仗，才剛剛開始。這次，對手不再是胡商或小吏，而是盤踞長安多年的地頭蛇！她的“妖女”名頭，還能唬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