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干糧和一些盤纏,靈七趕在初曉前便向父母拜別。
聽聞化山有一高僧,可通陰陽兩界,上知神明,下曉煉獄,壽載萬余年,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然這化山入口百年才開一次,古往今來,多少能人異士窮其一生都未能找到。
鳥鳴初聞,霧氣漸消,晨光破開密林。
眼下已經天明,靈七環顧四周,找了塊枯樹樁坐下。她從褡褳里掏出干糧,掰成兩半,又就著水吃下。一邊吃著,一邊把手里的羊皮紙鋪在地上。
按她現在的位置,太陽下山前就能走出這片林子。
臨行前,母親囑她定要平安歸來,路途中謹言慎行,輕易不信人。
好在這荒郊野嶺,倒也沒什么人。
吃完手里的半塊餅,靈七隨手在衣袖上擦了擦,就在準備起身時,不遠處的草叢里傳來窸窣聲。靈七警覺地蹲下身,盯著草叢,大氣不敢出。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聲略帶懶散的聲音念叨,“何人在此處打擾我休息?”
“你…你是何人?!”靈七大驚道。
只聽那人哼笑道:“這天地下竟然還有你這等無知之人,那我且問你,你此去東南可是為了尋一位得道高僧?”
此話一出,靈七心下又緊三分,此人竟能猜出自己此行目的。
那定然是位高人了。
“這位仙人,小女子名喚靈七,此行確有所求,途徑此處,不知天高地厚,沖撞了仙人,還請仙人莫怪。”
那人聽到這話,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罷了罷了,我看你也非有意,你走吧。”
好半響,靈七才敢抬起頭。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除了眼前的枯樹樁,什么都沒有。
靈七咽了口唾沫,背上褡褳,匆匆往山下趕去。
行至山腳下,天色已暗,在前面不遠處,靈七找了一間客棧留宿,明日一早便啟程出發。
波折一天,靈七只感覺渾身疲軟,雙腳不像自己。為了多留些盤纏趕路,她打開房門下樓,沖掌柜討一些水喝。
“姑娘可是南邊人?”掌柜含著笑,將水遞了過去。
“多謝。”靈七接過水,笑道:“聽掌柜的口音,倒不像是本地人?”
“姑娘聰慧,不過見姑娘背著包袱,不知是要去往何處?”掌柜打量著她,搓手道:“小的雖是外鄉人,可卻在此處經營多年,要是姑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隨時來問我。”
靈七說了幾句客套話,便不想再多逗留。
正要轉身上樓時,只見幽幽夜色之中走進一名男子,他周身寒氣,著一身素衫,一頭長發出塵,散落在腰間。
“店家,我等前來投宿,勞煩安排兩間上房。”那聲音像是春水潺潺,不驕不躁。
掌柜的立馬迎了上去,見只有他一人,隨即不解道:“這位公子是還有友人未到嗎?”
靈七被那股寒氣吸引,忍不住扭頭看去。
聞其聲不如見其人,果然是位清俊公子。只是這更深露重,看他衣衫不像普通人家,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無妨,店家安排便是。”
男子似乎察覺到了靈七投來的目光,轉頭笑著沖她點了點頭。
靈七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不是因為那人饒有善意的笑臉,而在在他身后…身后之物。
在近于一丈遠的地方,一個通體透明,狀似小兔的靈體正盯著靈七,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靈體便增大了幾分。
靈七自小便聽村里的老者說過,山中有狡兔,食殺氣,動如雷霆,靜如皎月,通體雪白,生性狡猾聰明,親近之人越是純善,它的靈體越是純粹干凈。
那狡兔靈體攀上男子肩頭,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靈七下意識地往后退去。
一旁的掌柜見此人不凡,給的銀兩又多,便不再多問,趕忙差人上樓,收拾出兩間上房。
“這位公子,里面請。”
見狀,靈七走上樓,合上房門,掐滅燭火。走了一天的路,喉嚨干得發緊,她無暇顧及其他,借著月光,迅速將手中的水壺放在一邊,反手便從褡褳里掏出一枚銀針探入水中。
確實無毒,可飲。
她收回銀針,大口地吞咽。
半響,她才長于出一口氣,擦了擦嘴角的水漬。
一陣敲門聲響起,靈七偏頭道:“誰?”
“姑娘,夜深了,可否需要加床被褥?”
靈七思襯半刻,道:“謝謝掌柜的,不過我已褪衣睡下,不便開門。”
此話一出,門外的掌柜顯然一頓。屋外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拖長,倒映在門框上。靈七盯著屋外,越發覺得那陰影詭異,手心不自覺地攥緊。
就在此時,另一道身影出現在屋外,“店家,我奉我家公子之命,前來討些炭火。”
掌柜忽然失笑道:“是我考慮不周,我這就差人送去。”
門外腳步聲漸遠,靈七吁出一口氣,移步到床前,合衣而眠。
這一覺,她睡的可以說是很不踏實,胸口上像是壓了千斤頂,讓人喘不過氣來。
“嗯…”
本能讓她想要起身,可她越是想起來,越是起不來。
靈七緩緩睜開眼,指尖無意間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不僅冰涼,還有些…柔軟?
她垂眼向下看去,只見一個通體透明的小東西依偎在她臂彎里,小腦袋還枕在她胸口上,正合眼酣睡。
這…這不就是昨夜她看到的那只狡兔嗎?她屏住氣,生怕驚擾到這個小家伙。
狡兔雖不是兇靈,可畢竟以食殺氣為生,天煞之物,視為不祥。即便看著無辜無害,可還是讓人不由地畏懼。
靈七突然心念一動,微微側身,挪動左肢,曲臂去勾地上褡褳。
許是天快亮了,小家伙動了動,靈七的心也跟著一跳。
就快要勾到時,絞兔突然醒了。一人一靈就這樣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地對視半刻。
“啊!!!”
“唔…??!”
狡兔抖了抖腿,猛地從床榻上跳了下去,歪頭看著床榻上的少女。
靈七立馬撿起褡褳,掏出水壺,“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潑你了!到時候你可別怪我不客氣!”
見她要潑水,狡兔躍上窗欞,伏身趴下,兩只爪子捂在鼻子上。
清風拂過晨曉,簾櫳輕曳,霜露攜著一股淡淡的清冽氣息卷入屋內,靈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聲清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霜兒,莫再鬧了,回來吧。”
靈七尋聲望去,卻不見有人。
“誰在哪里?”
“姑娘莫怕,霜兒雖貪玩,卻并不傷人性命。”
話音剛落,狡兔縮起耳朵,飛身穿過重疊的瓦檐,像滾雪球一般,鉆進男子的袖口之中。
那男子負手立于高處,俯瞰而下。明明距離靈七還有些遠,可方才的聲音竟像是在她耳畔輕語。
世上能有如此功力者,還豢養這種靈體的人,怕不是只有宗門中人了。
靈七眼波一轉,忙道:“這位公子,這狡兔原是您的靈寵,我本無意傷害,只是一時情急,差點誤傷了它。”
男子輕笑道:“無礙,到底是我沒看好它,打擾了姑娘休息。”說罷,那道欣長的身影便是一躍,從墻頭落下,衣袂飄然,恍若流云。
眨眼間,那人便站在了身前。靈七愣了愣,隨即垂下頭。
許久,屋內都沒有人再說話,以至于讓靈七以為那人已經離開了。
就在她正要抬頭時,徒然一聲巨響,成片的亂石瓦礫猛地向背后襲來。
顧不上身前的人,她抓起地上的褡褳就往窗前沖去,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跳。
霎時,一股清流涌動全身,將她團團包住,穩穩落在草地上。而此時的客棧上空,黑云壓頂,隱約能從繚繞的黑霧中看到一襲素衫翩飛舞動,一招一式,時而柔和,時而霸道決絕。
此人高深莫測,又有靈氣相護,想必自有化解之法。
“出門在外,還是少摻和閑事。”靈七一邊想著,一邊就要往外走,突然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摔在她腳邊。
靈七腳下一頓,定睛一看,狡兔渾身是傷地倒在地上,唔咽地叫。
遠處的黑氣似是更濃了些,大有一種要將人吞噬的錯覺。靈七一臉嫌棄地將狡兔塞進褡褳里,看向客棧二樓,思襯片刻后,調頭跑了回去。
她快步沖進客棧,沿路拾起一根木棍,從褡褳里掏出火符夾在指間,左手快速念訣,火煙瞬間升騰。
靈七沖黑霧中大喊:“火可驅滅邪祟!”
電光石火間,靈力乍現,冰與火竟相互交融,凝成霜火奇異之象,將周遭黑氣瞬間蕩凈。
巨大的沖擊讓天地都為之撼動,靈七來不及躲閃,本能地抬手,卻在下一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到身后,毫發未傷。
一陣天旋地轉后,靈七心口一陣惡心,剛想穩住身形,腳下便是一軟,一頭栽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