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國質子府遇襲的卷宗,墨跡早已干涸,卻仍能看出當時記錄者的手抖——那夜三十余名黑衣刺客,刀刀致命,若非趙遷拼死護在她身前,若非墨姌帶著侍衛踏碎質子府的朱門,此刻她的牌位該早已蒙塵。
另一份卷宗上,“皇后”二字用朱筆圈著,旁邊是一行小字:楚氏嫡母,當年力主,送八歲公主入邯為質。
燭火在她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她指尖撫過卷宗上“嫡母”二字,骨節泛白。八歲那年的記憶還清晰得像昨日,嫡母牽著她的手,站在宮門口,鬢邊的赤金步搖晃得人眼暈。“冰硯乖,去邯國待幾年,等你回來,母后給你備最豐厚的禮物。”
那時她信了,踮著腳抱了抱嫡母的腰,卻沒看見對方轉身時,袖口掩去的冷笑。
直到她踏入邯城城土,她才明白,那哪里是“待幾年”,分明是嫡母早就為她鋪好的死路——一個永遠回不了楚國的質子,才是最合她心意的“廢物”。
“殿下,皇后宮里的掌事太監求見,說娘娘燉了燕窩,想親自給您送來。”內侍的聲音在外間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楚冰硯抬眸,眼底的寒意被燭火映得明明滅滅。她將卷宗攏起,壓在奏本之下,聲音平靜無波:“讓她進來。”
不多時,皇后便帶著兩名宮女進來了,一身正紅宮裝,鬢邊依舊是那支赤金步搖,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都透著慈愛:“冰硯,看你這幾日幫忙處理朝政累瘦了,母后特意讓人燉了血燕,快趁熱喝。”
她親自端過白玉碗,遞到楚冰硯面前,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隨著動作輕響。楚冰硯看著那碗燕窩,湯色清亮,燕窩絲根根分明——就像這位嫡母,永遠端著無可挑剔的儀態,藏著最毒的心思。
“多謝母后的血燕。”她接過白玉碗時,指尖微頓,抬眸時眼底已漾開溫順笑意,像極了當年那個會撲進皇后懷里撒嬌的稚童。
皇后看著她唇邊恰到好處的弧度,心頭那點疑慮稍散,面上笑意愈濃,語氣溫柔得能溺死人:“快趁熱喝,看你這幾日清減了,母后心里總惦記著。”
可楚冰硯低頭抿燕窩的瞬間,那抹溫順便寸寸冷了下去,眼底翻涌著十二年來積壓的冰寒——就像當年質子府的雪,看著軟,踩下去卻能凍穿骨頭。而皇后轉身離去的剎那,臉上的慈愛也驟然斂盡,取而代之的是陰鷙與算計,步搖上的珍珠晃出冷光,像在掂量著如何再次將這歸來的公主碾碎。
兩人擦肩而過時,都維持著母慈子孝的完美假面,誰也沒看見對方轉身那刻,嘴角淬了毒般的弧度。
當夜,楚冰硯屏退左右,對墨姌沉聲道:“動手吧。”
墨姌眼中燃起厲色:“屬下方才已接了暗號,當年質子府活下來的舊部,今夜便會潛入京城。”
“很好。”楚冰硯指尖叩著案幾,“我要的不是一時痛快,是讓所有虧欠我的人,都嘗嘗從云端摔進泥沼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