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科技大廈如同一柄漆黑的巨劍，斬入霓虹閃爍的都市夜空，頂端沒入稀薄的云層，俯視著蕓蕓眾生。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其帶來的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仿佛那不是一座建筑，而是一頭沉睡的、擇人而噬的鋼鐵巨獸。

林曉曉將車停在幾條街外的一個地下停車場。她最后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裝備：貼身口袋里是那枚燙手的原裝黑色硬盤和一個復制了數據的U盤，另一邊是那張冰冷的面具卡片。應急包里只剩下一些零碎工具和最后一點現金。【隱身符】已耗盡，【言出法隨】體驗券也已使用。系統依舊處于低功耗恢復狀態，提供的輔助有限。

她真正能依靠的，似乎只剩下自己，以及口袋里那足以掀起驚濤駭浪的“潘多拉”秘密。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努力壓下胸腔里瘋狂擂鼓的心跳和翻騰的情緒，林曉曉邁步走向那棟摩天大樓。夜風卷起地上的紙屑，打著旋，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蕭瑟。

接近午夜，大廈正門已經關閉，只留下側面的員工通道和訪客登記處還亮著燈，門口站著兩名目光銳利、身材高大的保安。

林曉曉沒有試圖從那里進入。她繞到大廈背面的物流裝卸區。這里相對安靜，但監控探頭密度極高。她憑借著【痕跡模糊】和【存在感微弱】的殘余效果，如同融入陰影的一縷薄霧，小心規避著攝像頭的直接照射范圍。

根據之前系統的粗略掃描和常識判斷，貨運電梯通常有通往高層的權限，但需要內部人員刷卡。

她潛伏在一個巨大的集裝箱陰影后，觀察著裝卸工人的交接班。機會很快來了——一個穿著寰宇科技工裝、戴著鴨舌帽的男人似乎剛完成交接，打著哈欠朝著休息室走去，他的工牌隨意地掛在脖子上。

林曉曉眼神一凝，如同獵豹般悄無聲息地跟上。在男人即將推開休息室門的瞬間，她猛地加速，從后方用手肘精準地擊打在他頸后的穴位上（源自【基礎潛伏知識】的格斗技巧）。

男人悶哼一聲，軟軟倒下。林曉曉迅速將他拖到更暗的角落，飛快地取下他的工牌，并將他塞進一堆閑置的貨板后面。動作干凈利落，整個過程不到十秒。

拿著工牌，她壓低帽檐，模仿著工人的姿態，快步走向貨運電梯。刷卡，“嘀”一聲，電梯門滑開。她按下最高層的按鈕——108層。電梯需要在中途轉換一次，但這是唯一能直達高區的途徑。

電梯平穩上升，金屬箱體內只有細微的嗡鳴聲。鏡面般的廂壁映出她蒼白卻異常冷靜的臉龐。恐懼依舊存在，像背景噪音般嗡鳴，但已被一種極度專注的決絕所覆蓋。她的大腦像一臺超頻運行的計算機，不斷預演著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以及應對方案。

“叮——”

電梯到達高層轉換區。門打開的瞬間，外面站著兩名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通訊耳麥的內部安保人員，眼神如同鷹隼般掃視過來。

林曉曉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但身體卻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她微微佝僂著背，用手捂著肚子，臉上擠出痛苦的表情，含糊道：“哥們兒……肚子疼……趕著去交班……”

其中一名安保皺了皺眉，目光在她不合身的工裝和略顯蒼白的臉上掃過，又看了一眼她掛在脖子上的工牌（照片略顯模糊），似乎沒發現太大破綻，不耐煩地揮揮手：“快點！這層不能亂晃！”

“謝……謝了……”林曉曉裝作虛弱地道謝，快步走進另一部通往頂層的專用電梯。直到電梯門再次關閉，她才靠在廂壁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好險！

電梯最終抵達頂層。門一開，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與樓下冰冷的科技感不同，頂層觀光廳設計得極具未來感和藝術性。巨大的弧形防彈玻璃幕墻將整個城市的璀璨夜景盡收眼底，仿佛置身星河之上。廳內光線柔和，擺放著一些昂貴的藝術裝置和舒適的休息座椅。然而，此刻這里空無一人，寂靜得可怕，只有中央區域亮著一圈冷白色的地燈，指引向前方。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林曉曉的【惡念感知】在這里受到了極強的壓制，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只能模糊地感應到前方區域聚集著強大的、冰冷的惡意。

她沿著地燈指引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發出清晰而孤獨的回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穿過一道無形的感應門，視野更加開闊。這里已經是觀光廳的最外延，360度的無敵視野令人眩暈。

而在那巨大的玻璃幕墻前，背對著她，站著一個身影。

修長挺拔，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僅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個空間的核心，吸納著所有的光線和注意。

他緩緩轉過身。

臉上，依舊戴著那個遮住上半張臉的、造型優雅的銀色金屬面具。露出的下頜線條完美，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笑意。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眸，透過面具，落在林曉曉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玩味。

“很準時，判官小姐。”面具男的聲音低沉悅耳，在這空曠寂靜的空間里回蕩，帶著奇異的磁性，“或者，我是否該稱呼你……林曉曉？這次，帶夠‘誠意’了嗎？”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她緊握的雙手和口袋。

林曉曉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盡管那目光像是能穿透靈魂，讓她從心底感到寒意。“我人來了。蘇奶奶呢？”

面具男輕笑一聲，打了個響指。

側后方的一面墻體無聲滑開，露出后面一個小型的隔間。蘇奶奶被綁在一張椅子上，嘴里塞著布團，看到林曉曉，她立刻激動地掙扎起來，發出“嗚嗚”的聲音，老淚縱橫，眼中充滿了恐懼和擔憂。

兩個穿著黑色作戰服、面無表情的壯漢站在她身后，顯然是黑曜石的雇傭兵。

看到蘇奶奶暫時無恙，林曉曉的心稍微安定了一點，但怒火卻燃燒得更加熾烈。她死死盯著面具男：“放了她！這是你我之間的事！”

“別急。”面具男悠閑地踱步上前，距離拉近，林曉曉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木質香氣，與他危險的氣息形成詭異反差，“游戲才剛剛開始。我要的東西呢？”

林曉曉從口袋里拿出那個黑色的原裝硬盤，握在手中：“在這里。先放人。”

面具男的目光落在硬盤上，藍色眼眸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快得幾乎捕捉不到。但他并沒有立刻答應，反而笑了笑：“我怎么知道這是真的？而且，你似乎……還帶了點別的‘小禮物’？”他的目光瞥向她另一個口袋。

林曉曉心中凜然。對方果然知道U盤的存在！甚至可能知道她復制了數據！

“這只是我的護身符。”林曉曉努力保持鎮定，“你先放人，硬盤給你。否則，我不介意讓這里的所有人，包括樓下那些正在加班的無辜員工，都欣賞一下‘哨兵’協議的后門到底有多寬敞。”

她直接拋出了籌碼，賭對方投鼠忌器！

面具男沉默了幾秒，面具下的表情無法窺探。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大廳里顯得格外清晰，甚至帶著一絲……贊賞？

“有意思……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他停下笑聲，目光重新變得銳利，“‘潘多拉’的魔盒，你也敢碰？還學會了討價還價。”

他抬了抬手。

隔間里，一名雇傭兵拿掉了蘇奶奶嘴里的布團。

“曉曉！快走！別管我！他們是魔鬼！”蘇奶奶立刻嘶聲哭喊起來，聲音沙啞破碎。

“奶奶，別怕！”林曉曉高聲回應，眼睛卻死死盯著面具男。

面具男似乎很享受這種情感拉扯，他微微側頭，對隔間方向道：“讓這位老太太……先睡一會兒。太吵了。”

一名雇傭兵抬手，用某種高壓電擊器輕輕點在蘇奶奶頸側。老人身體一顫，瞬間昏厥過去，腦袋無力地垂下。

“你！”林曉曉目眥欲裂，幾乎要沖上去。

“別激動。”面具男的聲音冷了下來，“她只是睡著了。現在，把硬盤給我。別耍花樣，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朝前伸出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壓力。

林曉曉看著昏厥的蘇奶奶，又看向面具男。她知道，自己沒有更多選擇了。硬拼只有死路一條。

她緩緩上前，將手中的黑色硬盤，放入面具男的掌心。

他的手指收攏，握住了硬盤，指尖似乎無意地擦過她的皮膚，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很好。”面具男收回手，把玩著硬盤，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現在，讓我們來看看你的‘護身符’……又是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曉曉另一個口袋。

林曉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慢慢拿出那個復制了數據的U盤。

“復制品？聰明。”面具男似乎并不意外，“那么，你是想用這個，換你們兩條命？”

“放我們走。離開后，我會告訴你密碼，否則它會在設定時間后自動銷毀。”林曉曉強作鎮定地提出條件。這是她最后的底牌。

面具男看著她，藍色眼眸中流轉著復雜難辨的光芒，有嘲弄，有好奇，甚至有一絲……憐憫？

“林曉曉，”他忽然叫了她的全名，語氣變得有些奇異，“你以為……你真的了解你手中的東西嗎？你以為‘深淵’項目，僅僅是幾份冷冰冰的實驗數據？”

他緩緩上前一步，壓迫感驟增。

“你以為，你為什么會被‘判官系統’選中？真的只是因為……巧合嗎？”

林曉曉猛地一愣，大腦像是被什么擊中：“你……什么意思？”

面具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指向大廳中央地面。那里突然亮起復雜的藍色光路，構成一個巨大的、如同基因鏈般不斷旋轉變化的圖案。

“你知道嗎？”他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催眠般的魔力，“‘判官系統’……或者說，它的底層邏輯核心，最早也源于‘深淵’的一項分支研究……關于意識能量化、關于善惡判定、關于……社會性清理。”

林曉曉如遭雷擊，渾身冰冷：“不……不可能……”

“為什么你的系統是‘試用版’？為什么你的任務總是游走在灰色地帶？為什么你總能‘恰到好處’地獲得那些看似奇葩卻有效的道具？”面具男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液，一點點注入她的認知，“因為這一切，本身也是一場實驗。一場更大規模的……社會性‘深淵’實驗。而你，林曉曉，編號9527，不過是其中一個……比較有趣的變量。”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林曉曉的認知。系統……也源于深淵？自己所有的掙扎、所有的努力、甚至所有的正義感，難道從一開始就被設計、被觀察、被引導？

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感和徹骨的寒意席卷了她，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瞬間！

面具男動了！

快得只剩下一道殘影！他的目標不是U盤，而是林曉曉本人！

林曉曉只覺手腕一陣劇痛，U盤已然脫手，落入對方手中。同時，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喉嚨，將她猛地按在冰冷的防彈玻璃幕墻上！

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眼前發黑，窒息感瞬間傳來。

面具男的臉近在咫尺，冰冷的面具幾乎貼著她的額頭，那雙藍色的眼眸深邃如同漩渦，里面翻涌著令人恐懼的狂熱和探究。

“多么完美的反應……憤怒、恐懼、信念崩塌……如此強烈的意識波動……”他低語著，像是發現了稀世珍寶，“你真的……比那些數據有趣太多了。”

林曉曉拼命掙扎，卻如同蜉蝣撼樹。

“別怕，‘判官’。”面具男的聲音仿佛帶著詭異的安撫力量，“我不會現在就銷毀你。你這樣的‘變量’，值得更深入的……研究。”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指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微小的、閃爍著寒光的注射器。

“睡吧。等你醒來，我們會帶你……真正領略‘深淵’的風景。”

注射器朝著她頸側的動脈迅速刺下！

林曉曉瞳孔驟縮，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整棟大廈突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所有的燈光瞬間熄滅，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城市遠處的霓虹透過玻璃幕墻，投下詭異的光影。

應急紅燈凄厲地閃爍起來，警報聲震耳欲聾！

“怎么回事？！”面具男的動作一頓，厲聲喝道。

“老板！電力系統被強行切斷！備用電源啟動失敗！‘哨兵’系統核心節點遭到不明攻擊，正在快速離線！”黑暗中，不知從何處傳來屬下急促驚慌的匯報聲。

“什么？！”面具男的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震驚和怒意。

扼住喉嚨的力量微微一松。

林曉曉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求生的本能和那股不甘的狠厲再次爆發！她猛地低頭，狠狠一口咬在面具男的手腕上！

“呃！”面具男吃痛，下意識松開了手。

林曉曉趁機掙脫，想也不想地轉身，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旁邊巨大的玻璃幕墻狠狠撞去！

她記得系統掃描時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備注：觀光廳西北角某塊玻璃幕墻，曾因運輸磕碰留有極其細微的內傷，承壓極限低于標準——

“砰——嘩啦啦！！！”

在面具男驚怒的目光中，在那凄厲閃爍的應急紅燈和震耳警報的伴奏下，林曉曉的身影撞碎了那面巨大的防彈玻璃，如同折翼的鳥，朝著下方百米之外的冰冷街道，直墜而下！

凜冽的狂風瞬間灌滿她的耳鼻，失重感攫住了每一根神經。

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

然而，在下墜的混沌中，一個冰冷的、斷斷續續的提示音，仿佛穿越了層層干擾，微弱地在她腦海深處響起：

【系……系統緊急協議……啟動……剩余能量……全部注入……生……生存保障……】

【道具……“虛……虛擬緩降羽毛”（殘次品）……激……激活……】

【祝……祝你好運……判官……】

她的下落速度似乎……微妙地減緩了一絲？但依舊快得致命！

下方，是車流如織的冰冷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