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撕裂般的風聲。
這是林曉曉墜落時的第一感覺。
她像是在無盡的下墜中被凍結，每一寸肌膚都暴露在剃刀般鋒利的寒風中。死亡的陰影如此真切，幾乎已經觸摸到了她的靈魂。
然而，預想中與地面撞擊的粉身碎骨并未到來。
下墜的速度似乎被一種極其詭異的力量干擾了，變得不再均勻，時而驟減，時而加速，仿佛一片在狂風中飄零的、殘缺的羽毛，違背著物理定律，進行著一種極不穩定的緩降。
【虛擬緩降羽毛（殘次品）】——系統最后時刻強行激活的、不知道從哪里摳搜出來的破爛道具，正在以它不可靠的方式，勉強維系著她一線生機。
但這減緩依舊有限，而且極不穩定！
下方的街道、車輛、霓虹燈招牌在視野中瘋狂旋轉、放大！眩暈和嘔吐感猛烈地沖擊著她。
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恐懼和混亂。她拼命地在空中扭動身體，試圖調整姿態，目光急速掃視著下方，尋找任何可能的緩沖物！
廣告牌！遮陽棚！樹木！
有了！右下方有一棵從街道旁綠化帶頑強生長出來的高大梧桐樹，樹冠茂密！
賭一把！
她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棵樹的方向拼命調整角度！
咔嚓！咔嚓嚓——！
身體猛烈地撞入樹冠，堅韌的樹枝如同無數條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她身上，撕裂了衣物，在她皮膚上劃出無數道血痕。劇痛傳來，但也極大地減緩了她的下墜速度。
最終，“砰”的一聲悶響，她重重地摔落在樹下厚厚的灌木叢里，砸得枝葉亂顫。
渾身像是散了架一樣，每一根骨頭都在呻吟，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她忍不住咳嗽起來，吐出幾口帶血的唾沫。
但……還活著。
她竟然從一百多層的高樓墜落，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系統能量嚴重透支……進入強制休眠……修復進程……緩慢……】
腦海中，系統的提示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隨即徹底沉寂下去，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林曉曉癱在灌木叢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望著頭頂那片被都市光污染染成暗紅色的、破碎的天空，以及寰宇大廈那依舊高聳入云的、缺失了一塊玻璃的黑色剪影，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剛才頂層的對話、面具男的話語、系統的警示……如同噩夢般在腦海中回蕩。
“判官系統……源于深淵……”
“社會性清理實驗……”
“變量……”
這些信息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信念。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算什么？一個自以為正義的可笑棋子？一個被觀察的小白鼠？
劇烈的痛苦和迷茫席卷而來，幾乎要將她再次吞沒。
但就在這時，口袋裡一個硬物硌了她一下。
是那把從“老槍”目標保險箱里順手拿走的、造型奇特的銀色鑰匙。
冰冷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猛地一凝。
不！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蘇奶奶還在他們手里！面具男和寰宇科技的罪行還沒有揭露！無論系統來自何處，她親眼所見的苦難和黑暗是真實存在的！
她猛地坐起身，劇烈的疼痛讓她倒吸一口涼氣，但眼神卻重新變得銳利起來。
必須立刻離開這里！黑曜石的人隨時可能追下來！
她掙扎著爬出灌木叢，檢查了一下身體。多處軟組織挫傷，肋骨可能骨裂，內臟受到震蕩，但幸運的是沒有致命的開放性傷口。這得益于那棵樹的緩沖和系統最后時刻的掙扎。
她撕下破爛的外套袖子，簡單包扎了一下手臂上較深的傷口，然后踉蹌著站起身，迅速打量四周。
這里是一條相對僻靜的輔路，但剛才巨大的墜落聲響和玻璃碎裂聲肯定已經引起了注意。遠處傳來了警笛聲和人群的騷動。
不能留在這里！
她咬緊牙關，忍著劇痛，一瘸一拐地朝著與寰宇大廈相反方向的黑暗小巷深處跑去。每跑一步，胸口都傳來鉆心的疼痛，但她不敢停下。
必須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處理傷口，理清思緒，然后……想辦法救出蘇奶奶！
她想起了之前藏匿復制U盤和鑰匙的那個網咖包間。那里或許可以暫時棲身，而且還有一臺斷網的電腦！
憑借著強烈的意志力，她繞開大路，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穿梭，依靠著對城市角落的熟悉和殘存的【痕跡模糊】效果，艱難地朝著網咖的方向移動。
短短幾公里路程，此刻卻顯得無比漫長。傷痛、疲憊、精神上的巨大沖擊不斷考驗著她的極限。有好幾次，她幾乎要暈厥過去，但都強行撐住了。
終于，那家24小時網咖的霓虹招牌出現在視野盡頭。
她如同沙漠中瀕死的旅人看到綠洲，用盡最后力氣沖了過去。避開前臺疑惑的目光，她快速刷開之前那個包間，反鎖上門，整個人如同虛脫般滑坐在地，靠在冰冷的機箱上，劇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衫。
稍微緩過一口氣，她立刻掙扎著檢查藏匿點。還好，那個復制U盤和銀色鑰匙還安靜地躺在機箱縫隙里。
她拿出鑰匙，仔細端詳。這把鑰匙做工極其精細，上面刻著的紋路不像裝飾，反而更像某種微型的電路板或者密碼矩陣。它到底是用來開什么的？“老槍”知道這把鑰匙的存在嗎？
暫時想不明白。她將鑰匙和U盤小心收好。
然后，她開始處理身上的傷口。用包間里找到的純凈水和紙巾簡單清洗了一下傷口，又用找到的膠帶和破布做了緊急包扎。每動一下，都疼得她齜牙咧嘴。
做完這一切，她才真正松懈下來，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蜷縮在電腦椅里，感覺自己像是一具被掏空了的破布娃娃。
腦海中，面具男的話語和系統最后的提示音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現。
判官系統……深淵項目……
她顫抖著手，嘗試再次集中精神溝通系統。
一片死寂。
沒有任何回應。仿佛那個雖然坑爹但一直存在的電子音，從未出現過一樣。
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恐慌感攫住了她。失去了系統，她就像被斬斷了手腳，失去了積分、任務、道具……失去了在這黑暗叢林中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
她真的只是一個……被利用的變量嗎？
那些懲戒惡人時的快意，那些獲得獎勵時的欣喜，那些想要維持正義的初心……難道都是被設定好的程序反應？
巨大的虛無感籠罩了她。
就在這時，包間的門突然被輕輕敲響了。
篤。篤篤。
節奏很特別，兩短一長。
林曉曉瞬間渾身緊繃，如同受驚的貓，猛地抓過桌上的裁紙刀，警惕地盯住房門，屏住了呼吸。
是誰？黑曜石的人？警察？還是……
門外的人沒有強行闖入，也沒有再敲門。片刻后，一張折疊的小紙條，從門縫底下塞了進來。
林曉曉心臟狂跳，等了幾秒，確認外面沒有動靜后，才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撿起紙條。
展開。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宋體字：
“想知道系統的真相嗎？想知道‘深淵’到底是什么嗎？明天下午三點，城南‘遺忘書坊’，帶上鑰匙。獨自一人。”
沒有落款。
林曉曉看著這行字，瞳孔微微收縮。
是誰？誰能在這種時候精準地找到她？還提到了“鑰匙”和“系統的真相”？
是敵？是友？
陷阱？還是……另一條線索？
她緊緊攥著紙條，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把冰冷的銀色鑰匙。
剛剛經歷過背叛和利用的她，對一切都充滿了警惕。但對方精準地戳中了她此刻最大的困惑和軟肋。
系統的真相……深淵的本質……
這誘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讓她明知可能是陷阱，也忍不住想去探究。
她看著屏幕上依舊沉寂的系統界面，又看了看手中這張突如其來的紙條。
墜落之后，并非終點。
仿佛有更深、更黑暗的迷霧，正在她面前緩緩展開。
而她，似乎已經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