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許南希起床后,月蕪來給許南希梳妝。月梔在一旁問道:“小姐,今天要去殷府嗎?”
許南希點點頭,月梔說道:“好,那我先去準備馬車。”
許南希看了眼月蕪,可能是昨夜回來的有些晚,月蕪看著精神不太好。“月蕪,一會去殷府,就讓月梔陪我吧。你好好休息,昨夜你也累了。”
月蕪沒有推脫,點點頭。
清晨的細雨像一層輕紗籠罩著京城,許南希撐著油紙傘,獨自走在通往殷府的青石板路上。已經一個月了,自從殷姝妍離世后,許南希再一次鼓起勇氣踏上去殷府的路。手中的食盒里裝著殷姝妍生前最愛的梨花酥,還溫熱著,仿佛那個愛笑的姑娘隨時會蹦跳著出現,搶過食盒大快朵頤。
轉過街角,殷府那熟悉的朱漆大門映入眼簾。許南希的腳步卻猛地頓住了——門前那對威風凜凜的石獅子脖子上系著刺目的白布,門楣上懸掛的燈籠也換成了素白色。這一切都在提醒她:殷姝妍真的不在了。
許南希深吸一口氣,抬手叩響了門環。許久,門才“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蒼老憔悴的臉——是殷府的老管家福伯。曾經精神矍鑠的老人如今佝僂著背,眼中布滿血絲。
“許...許小姐?”福伯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黯淡下去,“您終于來了。”
“福伯,我...我來看看殷伯母。”許南希聲音發緊,手中的食盒不自覺地攥得更緊了。
老管家側身讓開:“夫人這些日子...不太好。您能來,她一定會高興的。”
穿過熟悉的庭院,許南希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殷府曾經是京城最有生氣的府邸之一,殷姝妍愛熱鬧,院子里總是擺滿她搜羅來的奇花異草,假山旁的水榭里常年飄著琴聲笑語。而如今,花木無人修剪,雜草叢生,回廊下的鸚鵡籠子空了,只剩幾根彩色羽毛孤零零地掛在籠邊。
正廳門前,許南希整理了一下衣裙。福伯輕聲道:“夫人就在里面,老奴去通傳...”
話音未落,廳內傳出一個沙啞的女聲:“是南希來了嗎?快進來吧。”
許南希和月梔說著:“月梔,你在外面等我。”
“好的,小姐。”
許南希推開門,一股淡淡的藥香撲面而來。殷夫人坐在窗邊的矮榻上,手中握著一件未完成的繡品。許南希幾乎認不出這位曾經風華絕代的貴婦人了——明明幾天前還烏黑如云的秀發如今已白了大半,豐潤的臉頰凹陷下去,眼角爬滿了細紋,只有那挺直的鼻梁和殷姝妍如出一轍,提醒著她們的血緣關系。
“殷伯母...”許南希喉頭一哽,跪下行了大禮。
“好孩子,快起來。”殷夫人伸手虛扶了一下,聲音輕柔卻掩不住疲憊,“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時候會來看我這個老婆子。”
許南希起身,將食盒放在茶幾上:“我帶了些梨花酥...是姝妍最愛吃的。”
聽到女兒的名字,殷夫人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勉強笑了笑:“難為你還記得。那丫頭以前總抱怨府里的廚子做得太甜,非要纏著你從許府帶些來。”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許南希眼前浮現出殷姝妍捧著梨花酥,笑得眼睛彎成月牙的模樣。她急忙眨掉眼中的濕意,打開食盒:“伯母也嘗嘗吧,我特意讓廚房少放了糖。”
殷夫人取了一塊,小小咬了一口,忽然淚如雨下:“味道...和妍兒帶回來的一模一樣。”
許南希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伯母,對不起...我早該來看您的。只是每次一想到姝妍已經不在了,我就...”
“傻孩子,這怎么能怪你。”殷夫人用手帕拭去淚水,拉許南希坐在身邊,“你和妍兒情同姐妹,她的離去,你比誰都難過。”
兩人相對垂淚,窗外雨聲漸密,敲打在芭蕉葉上,如同哀傷的嘆息。
“伯母...”許南希猶豫片刻,終于問出了這幾天來一直折磨她的問題,“姝妍她...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是在從寺廟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可是...”
殷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中的梨花酥碎成了幾塊。許南希連忙握住她冰涼的手:“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不,你應該知道。”殷夫人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妍兒視你如親姐妹,你有權利知道真相。”
殷夫人起身,從內室取出一個錦盒,打開后里面是一塊染血的玉佩——正是許南希送給殷姝妍的那枚。
“當時我們去城外的慈云寺上香,我們不求榮華富貴,只求能夠平平安安,一開始大家都還挺正常的,什么事都沒有。”殷夫人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回程時,我看妍兒神色不太對,便問她怎么了,她當時就只是搖了搖頭,什么話都不說,我當時就有些奇怪,但也只當是她昨晚沒睡好。我本想牽著她的手去做馬車,但妍兒卻不讓任何人碰她,我當時就奇怪。”
“在回程的路上,我和我妍兒在一輛車,我看到妍兒的脖子上有一道傷痕,我就問她,脖子上的傷是怎么回事,她也只是說是自己不小心碰的。那個時候妍兒太反常了,我這心里就很不安。”
“我剛想開口問她到底怎么了,就在這時,我們走到了半山腰,林子里突然竄出十幾個蒙面人。”殷夫人的手指緊緊攥住玉佩,指節發白,“他們...他們訓練有素,不像是普通山匪,倒像是...死士。”
“死士?”許南希心頭一跳。
殷夫人似乎陷入可怕的回憶中,眼神空洞:“他們目標明確,直奔我們的馬車。護衛拼命抵抗,可是...那些人太厲害了。妍兒...”她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那些人刀刀致命,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刀應該是刺向我的…是妍兒……她……”
許南希將殷夫人摟入懷中,感受著這個失去女兒的母親在她懷里顫抖。她能想象姝妍當時的樣子——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樣子,其實膽子特別小,但為了保護家人會有多么勇敢。
“官府怎么說?”等殷夫人平靜些,許南希輕聲問道。
殷夫人擦干眼淚,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他們說是一伙流竄的山匪,已經剿滅了。可是...可是那些人分明是沖著我們殷家來的!他們什么都沒搶,只是...只是殺人!”
許南希眉頭緊鎖。殷大人是朝中禮部侍郎,為人謙和,從不與人結怨,誰會下此毒手?
“那宋姨娘他們呢?最近……”
“宋姨娘,他們好像是只有殷秋腿部有一道劃痕。南希,你是懷疑……”
殷伯母握住許南希的手,許南希安慰道:“伯母,我也只是猜測,逝者已去,我們也要好好生活啊!伯母您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等我有空還會來看您的。”
殷夫人點點頭,“好。”
“時間不早了,伯母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望您。”
殷夫人笑著說道:“南希,等改日再來陪伯母說說話可好?“
許南希起身告辭:“好!伯母保重身體,我改日再來看您。”
等許南希出去后,回想著剛才的話,莫不成姝妍的死有隱情。
“喲,這不是許小姐嗎?來看殷夫人啊?”一道聲音傳入許南希耳中,轉身一看是宋姨娘和殷秋。
宋姨娘本是花樓出身,生的嫵媚多姿,這些美貌也剛好都傳給了殷姝。
“宋姨娘,殷小姐。”
宋姨娘笑道:“許小姐來了,怎么不和我說說呢,我呀,讓殷秋帶你在府上轉轉啊什么的。”
殷秋笑著說:“對啊,許小姐下次來了,可以先告訴我們,讓我們帶著你到處轉轉。”
“不必麻煩了。”
宋姨娘笑了笑說著:“哎呀,許小姐這話說的,那不就見外了不是,咱們都是一家人這一家人啊不說兩家話。”
殷秋笑道:“對啊南希,等下次來你提前跟我們說,我們也好準備準備。”
“南希下次來一定要跟我說,我記得你喜歡吃蛋黃酥,我們府上的廚子做的可好吃,下次來一定要嘗嘗。”說著,宋姨娘整理了一下發型,露出在手腕上的翡翠玉鐲。
許南希一眼就注意到了,“宋姨娘,您這鐲子看著不錯啊。”
宋姨娘聽到許南希夸自己的鐲子好看,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揚,“哎呀,這么說許小姐和我們殷秋的眼光還差不多啊,不瞞你許小姐你說,這翡翠手鐲啊,就是殷秋專門買給我的。”
殷秋?
許南希笑著說:“那殷小姐的眼光還真不錯。”
殷秋聽到許南希這么說,嘴上雖然說著,“哪里哪里。”但上揚的嘴角已經暴露了她現在的心情。
隨后,宋姨娘說著:“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許小姐早點回去吧,等下次來殷府記得通知我一聲,讓殷秋多和你交流交流,兩個漂亮的小姑娘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好,下次一定。”
許南希走出殷府上了馬車后,月梔說道:“小姐,那個玉鐲……”
“等回府再說。”隨即馬車內陷入一陣沉默。
殷秋,宋姨娘,周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