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出口，隔壁雅間里的動靜瞬間停了。葉祈安猛地轉頭看向謝清辭，眼里的笑意快溢出來了，陸梓鶴也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等著下文。

謝清辭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他本想抬手敲敲墻壁，發點動靜提醒隔壁別再說了，可葉祈安眼尖，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沖他搖了搖頭，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別出聲”。

謝清辭瞪了他一眼，卻也沒再動，只將目光投向墻壁，耳廓悄悄豎了起來。

隔壁的許南希聽見“暝國公”三個字，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指尖無意識地捏著帕子。窗外的風掠進來，吹得她鬢邊的碎發輕輕晃動，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暝國公……對我們來說，現在還說不清是敵是友。”

許南希頓了頓，聲音輕了些：“但目前來說，謝清辭他……還可以吧。若將來沒什么變故，或許我和他會成為朋友。”

說到這里，許南希抬眼望向窗外，目光落在遠處泛著波光的湖面上，語氣里多了幾分悵然：“只是現在……我沒心思想這些。我只想盡快為姝妍查清真相，讓害她的人付出代價。”

月梔見她神色低落，也沒再追問，只輕輕“嗯”了一聲，安靜地站在一旁。

隔壁雅間里，葉祈安和陸梓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笑意。葉祈安撞了撞謝清辭的胳膊，擠眉弄眼道：“聽見了？‘還可以’‘能成為朋友’，清辭，這評價可不低啊，滿意了？”

謝清辭放下茶杯，臉上沒什么表情，眼底卻悄悄松了些，他瞥了葉祈安一眼，淡淡道：“小孩子家家的話，也值得你們這么較真。”

“嘿，你這就沒意思了。”陸梓鶴笑著接話，“人家姑娘可是掏心窩子的話，你倒是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謝清辭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水的溫熱順著喉嚨滑下去，他望著窗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我能怎么想？”

謝清辭頓了頓，語氣沉了些，眼里的笑意散去，多了幾分銳利：“眼下最重要的，是為朝堂鏟除小人。至于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葉祈安和陸梓鶴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他們都知道，謝清辭嘴里的“小人”，指的是周首輔一黨，或許還包括與殷姝妍之死有關的那些人。

謝清辭心里裝著朝堂事，就算對許南希有幾分不同，也絕不會放在明面上。

只是陸梓鶴看著謝清辭放在桌上的手——那手骨節分明，此刻正輕輕摩挲著茶盞的邊緣，像是在回味方才隔壁那句“還可以”，忍不住在心里暗笑：順其自然？怕不是早就放在心上了。

而另一邊的雅間里，許南希并不知道自己的話被聽了去。她望著窗外的畫舫漸漸靠岸，輕輕嘆了口氣——不管謝清辭是敵是友，不管葉祈安的關照是出于什么，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查清真相。其他的事，都得往后放放。

“月梔，”她轉頭道，“收拾一下，咱們也該回去了。”

“是，小姐。”

許南希起身說道：“今夜回去休息一下，明晚會有一場好戲。”

陸梓鶴聽著有些疑惑看向謝清辭說道：“明晚許小姐什么好戲？”

謝清辭喝茶的手一頓，“不知道。”

許南希回府時，天已擦黑。用過晚膳，她坐在窗邊的妝臺前，對著銅鏡卸下發間的耳墜。那對海藍寶耳墜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像極了今日周知微看她時的眼神。

“到底是為什么呢？”她指尖捏著耳墜，低聲自語。周知微與她素無冤仇，今日在茶館那般針對，甚至將對謝清辭的怨氣遷到她身上，實在蹊蹺。若說是因為謝清辭，可她與謝清辭分明沒什么牽扯，頂多算幾面之緣。

月梔端著水盆進來，見她對著耳墜出神，輕聲道：“小姐還在想周小姐的事？”

許南希點頭，將耳墜放回錦盒：“總覺得她那脾氣來得奇怪。”她頓了頓，忽然起身，“月梔，你去把修竹叫來。”

不多時，修竹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房內。“小姐。”

“修竹，”許南希轉身看向他，眼神堅定，“明日你想辦法，以趙垣的模樣，去約殷秋出來。地點就定在慈云寺，說有要事相商。”

修竹一愣：“小姐是想……”

“我不確定殷秋與趙垣究竟牽扯多深，也查不到他們私下的往來。”許南希道，“只能放手一搏。殷秋若真與趙垣合謀，見‘他’約見，定然會去。到時候，或許能套出些話來。”

今日在茶館與殷秋相對而坐，聽她假意關切，說些無關痛癢的閑話，許南希好幾次都按捺不住心頭的殺意——那副溫和無害的模樣下，藏著的是害死姝妍的狠心，一想到這里，她便覺得齒冷。

許南希知道自己不能沖動！很快你們就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相應的代價。

“是，屬下明白。”修竹點頭應下，又問，“要不要屬下多帶些人手？”

“不必。”許南希搖頭，“人多了反而顯眼。你只需穩住她，我自有法子。若有危險，立刻脫身。”

修竹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許南希重新坐回窗邊，望著窗外的月色。清風觀地勢偏僻，是個問話的好地方。只盼著殷秋能上鉤，別讓她白白冒險。

另一邊，周府的內院正房里，燈火通明。周知微正紅著眼圈，把今日在聽濤茶館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父母聽。

“……那謝清辭也太不給情面了！”她委屈地攥著帕子，“微微好心請他們上船坐坐，他倒好，全程冷冰冰的，還說女兒沒有禮數，爹你說氣人不氣人！”

周博峰，也就是當朝周首輔，坐在太師椅上，手指捻著胡須，聽完后久久沒說話，眉頭緊鎖著，像是在思索什么。

“暝國公……他去聽濤茶館，是偶然，還是有意為之？”

今日花游日是女兒組織的，按理說謝清辭那樣的人，絕不會湊這種熱鬧。除非……他是沖著許家去的？或是沖著自己？

周夫人見丈夫只顧著琢磨事，沒理會女兒，連忙拉過周知微的手，拍了拍她的背：“傻孩子，跟那種冷面閻羅置什么氣。娘瞧著，是他不懂欣賞咱們微微的好。”她頓了頓，見女兒眼眶更紅了，又問，“是不是還有別的事？瞧你這委屈勁兒，不像只因為一句話。”

周知微被說中了心事，癟了癟嘴，聲音更低了：“后來……后來我出去后，碰巧聽見葉祈安跟陸梓鶴說……說許南希那樣才叫大家閨秀，不像我……”她說不下去了，眼圈徹底紅了。

“許南希？”周博峰猛地抬頭，眼神一沉，“你說的是許文杰的女兒？”

周知微點點頭，委屈道：“就是她！今日穿了件淺藍色的裙子，坐在角落里裝清高，偏偏葉公子還夸她！”

周博峰指尖一頓，心里咯噔一下。謝清辭突然出現在茶館，葉祈安又當著謝清辭的面夸許南希……莫不成，許文杰已經和暝國公私下勾結了？若真是這樣，那自己這邊的處境，可就更危險了。

周博峰正思忖著，見女兒趴在桌上抽噎，嘆了口氣，放軟了語氣：“知微，你老實告訴爹，你是不是……心悅暝國公？”

周知微被問得一愣，臉頰瞬間紅了，支支吾吾地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蚋：“女兒……女兒覺得他很好。”

“傻孩子。”周博峰搖了搖頭，“你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紀，這事你娘會替你留意，給你挑個好人家。”他頓了頓，看著女兒失落的眼神，又道，“只是暝國公……他并非良配。”

“為什么？”周知微立刻抬頭，不服氣道，“他年輕有為，又是國公爺，哪里不好？”

“他心思太深，又一心向著陛下，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周博峰低聲道，“而且他那性子，冷得像塊冰，你嫁過去也不會幸福。聽爹的話，別再想他了。”

周知微咬著唇，沒說話，心里卻依舊不服氣。她就是喜歡謝清辭那副清冷的模樣，覺得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好上百倍。

周博峰知道女兒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也沒再多說，只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房歇息吧。這事你娘會跟你慢慢說。”

周知微悶悶地應了聲，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房里只剩下周博峰和周夫人。周夫人嘆了口氣：“你說這孩子，怎么就看上暝國公了呢？”

“別管她了。”周博峰沉聲道，“當務之急，是弄清楚許文杰和謝清辭的關系。若是他們真的聯手……”他眼神一冷，“咱們得早做打算。”

夜漸漸深了，周府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唯有周博峰的書房，還亮著燈，直到后半夜，才漸漸暗了下去。

而許南希的院落里，也依舊亮著一盞孤燈，映著她伏案思索的身影——兩邊的人，各懷心事，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暗暗做著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