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希指尖的銀刀懸在殷秋胸口,距離那單薄的衣料不過幾厘米。燭火映在刀面上,晃得殷秋瞳孔驟縮,嘴里發出細碎的嗚咽,像瀕死的獸。許南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手腕微沉——這一刀下去,就能為姝妍討回半分公道了。
就在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橫空出現,穩穩扣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極大,捏得她腕骨生疼,銀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在空蕩的破屋里濺起細碎的回音。
“誰?!”許南希猛地轉頭,眼里的殺意幾乎要溢出來,卻在看清來人時僵住——是謝清辭。他不知何時出現在破屋門口,墨色的衣袍沾了些夜露,鬢角的碎發被風吹得微亂,臉色比尋常更沉幾分。
“暝國公!大人!”殷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往謝清辭身后縮,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救我!許南希要殺我!求求您救救我!”
“謝清辭,你干什么!”許南希猛地抽手,卻沒抽回來,她瞪著他,眼里的怨恨幾乎要凝成實質,“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話音未落,破屋外突然傳來兵器碰撞的脆響,夾雜著幾聲低喝。許南希心頭一緊——是修竹和月梔!
“謝清辭!”她厲聲喝道,掙扎著要往外沖。
謝清辭卻沒松手,只反手一擰,將她的手腕按在身側,另一只手快如閃電地拂過她的指尖,那把掉在地上的銀刀便被他踢到了墻角。“別動。”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許南希又急又怒,眼角的余光瞥見殷秋正往謝清辭身后縮得更緊,心里的火氣更盛:“你放開我!我要去看看他們!”她怕修竹和月梔吃虧,可又盯著殷秋,生怕這賤人趁亂跑了——她若跑了,那今晚的努力就白白浪費了。
正僵持著,屋外的打斗聲突然停了。緊接著,破屋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四個人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許南希瞳孔驟縮——月梔被一個穿玄色勁裝的男子扣著肩,一把玄鐵刀正架在她的脖頸上,那男子眼神冷硬,正是謝清辭的護衛玄鐵;而另一邊,修竹也扣著一個青衣男子的衣領,手里的長劍抵在他的咽喉,那青衣男子眉眼桀驁,許南希也認得,是謝清辭身邊另一個護衛,斬風。
兩方人就這么對峙著,空氣里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謝清辭,你什么意思?!”許南希猛地抬頭,伸手拔下頭上的銀簪,簪尖磨的鋒利,直指謝清辭的胸口,聲音因憤怒而發顫,“你帶人設伏?還要拿我的人要挾我?”
謝清辭看了眼玄鐵和斬風,又看了眼許南希手里的銀簪,眉頭微蹙。他沒理會許南希的質問,只反手一掌劈在殷秋的后頸。殷秋哼都沒哼一聲,便軟倒在地,被他順勢接住,交給了身后的另一個護衛。
“玄鐵,放了她。”謝清辭沉聲吩咐。
玄鐵應聲松開手,收回了刀,月梔踉蹌著跑到許南希身邊,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小姐!”
修竹卻沒動,長劍依舊抵著斬風的脖子,眼神警惕地盯著謝清辭。
謝清辭這才轉向許南希,目光落在她緊攥著玉簪的手上,緩緩開口:“殷秋對我們來說,還有用。”
“有用?”許南希冷笑一聲,往前一步,玉簪幾乎要戳到他胸口,“謝清辭,你要救她?就因為她是周逸白的人?你想拿她做籌碼,跟周家做交易?”
“我沒說要救她。”謝清辭搖頭,眼神坦誠,“只是現在殺她,還不是時候。”
許南希一愣,攥著銀簪的手松了松。她冷靜下來,仔細一想——謝清辭若真想保殷秋,方才不必出手攔她,直接讓玄鐵動手便是。他說殷秋還有用……難道是想從她嘴里套出更多關于周逸白,甚至周家的事?
周家在朝堂盤根錯節,周博峰更是老謀深算,若能從殷秋這里拿到周逸白殺人的實證,甚至牽扯出周博峰,的確比單純殺了殷秋更有意義。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看向謝清辭:“你想如何?”
“她知道的,恐怕不止這些。”謝清辭的目光掃過地上昏迷的殷秋,“周逸白如何買通趙垣,周家與趙垣之間還有什么牽扯,甚至周博峰是否知情……這些都需要問清楚。”
他頓了頓,看向許南希,語氣放緩了些:“只要套出這些話,殷秋對我來說,就沒了利用價值。到時候,她如何處置,全憑許小姐做主。”
許南希沉默了片刻,與謝清辭對視——他的眼神很沉,卻沒有絲毫閃躲,不像是在說謊。她攥著玉簪的手緩緩放下,終是點了點頭:“好。那你今晚就問,問完了,把人還給我。”
“一言為定。”謝清辭頷首,又對修竹道,“這位兄臺,也請放了斬風吧。”
修竹看向許南希,見她點頭,才緩緩收回劍,松開了斬風。斬風揉了揉脖子,瞪了修竹一眼,卻沒敢多說什么。
謝清辭又吩咐玄鐵:“把人帶回去,看好了。”玄鐵應了聲,扛起昏迷的殷秋,率先往外走。斬風也跟著退了出去。
破屋里只剩下許南希一行人和謝清辭。月梔扶著許南希的胳膊,小聲道:“小姐……”
許南希搖了搖頭,看向謝清辭:“希望你言而有信。”
“自然。”謝清辭看著她,目光落在她發紅的眼眶上,頓了頓,又道,“這里不安全,我送你們回府。”
許南希只是淡淡道:“不必麻煩,我們自己回去即可。”
說完,她帶著修竹和月梔,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卻聽見謝清辭在身后低聲道:“許小姐,今晚的事,我很抱歉。”
許南希腳步一頓,沒回頭,只攥緊了拳,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謝清辭站在破屋門口,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荒草深處,手里還捏著那把從地上撿起來的銀刀。刀面上還沾著殷秋的血跡,映著天邊的殘月,泛著冷冽的光。他輕輕嘆了口氣,轉身也離開了。
夜風吹過慈云寺的斷壁殘垣,帶著草屑和泥土的氣息,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場未盡的恩怨。而被帶走的殷秋,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周家和這件事之間,又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齷齪?許南希站在馬車上,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心里清楚——這一切,還遠沒有結束。
馬車上,車廂里只點著一盞小小的羊角燈,昏黃的光落在許南希臉上,映得她眼底的疲憊愈發清晰。月梔看著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角,終是忍不住輕聲問:“小姐,那殷家那邊……該怎么交代啊?殷秋一夜未歸,明日定然會鬧起來的。”
許南希抬起眼,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樹影,沉默了片刻才道:“鬧起來才好。”
月梔愣了愣:“小姐的意思是……”
“殷秋是殷家的二小姐,就算她在府中地位不高,突然失蹤,殷家也不可能坐視不理。”許南希指尖敲了敲膝蓋,“他們定會四處尋找,說不定還會報官。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查到些蛛絲馬跡。”
修竹坐在車夫旁,聽到這話,回頭補充道:“屬下已在慈云寺附近留下了些‘線索’——一枚殷秋常戴的銀釵,還有馬車的車輪印。再過幾日,這些東西便會‘恰巧’被殷家的人找到。”
許南希點頭:“做得好。殷家若順著線索查下去,只會疑心是周逸白或趙垣為了滅口藏起了殷秋,絕不會想到我們頭上。”畢竟誰也不會料到,許南希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敢在夜里劫走另一位貴女。
“可萬一……萬一殷家查到暝國公頭上呢?”月梔還是有些擔心,“畢竟昨夜暝國公也在那兒。”
“不會。”許南希語氣篤定,“謝清辭行事素來縝密,他帶走殷秋,定然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況且,他與周家本就不對付,殷家就算猜到些什么,也只會覺得是他想拿殷秋對付周家,絕不會聯想到我們。”
許南希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再者,殷家這幾日怕是自顧不暇。殷姝妍的喪期剛過,殷老爺也只有殷秋這一個女兒了,若殷秋再出事,他定會徹查此事,等著看便是了。”
月梔這才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還是小姐想得周全。”
許南希卻沒再多說,只是重新閉上眼。她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殷家就算查到趙垣頭上,以趙垣的狡猾,也定會想方設法脫罪,甚至反咬一口。真正能讓他和周逸白付出代價的,還是殷秋嘴里的那些話。
“小姐覺得暝國公……會信守承諾嗎?”月梔見她神色凝重,又小聲問了句。
許南希睜開眼,望著燈芯跳躍的火苗,輕聲道:“他會的。”
她想起謝清辭在破屋里說“全憑許小姐處置”時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敷衍,只有一種近乎坦誠的篤定。他需要殷秋嘴里的信息來對付周家,而她需要一個公道。他們的目的雖不同,卻在此刻達成了一致。
“況且,”許南希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他若是不守信,那就只能殺了他。”
馬車漸漸駛近許府后門,門口的燈籠在夜色里亮著暖黃的光。許南希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疲憊,對月梔道:“你回去后早點休息吧,今晚辛苦了。”
“不辛苦。”月梔搖了搖頭。
“修竹,麻煩你去盯著趙垣和周逸白的動靜。”許南希又吩咐道,“若他們有任何異動,立刻回報。”
“修竹明白。”
馬車停在后門,許南希扶著月梔的手下車,剛走到門口,就見許文杰的小廝提著燈籠迎了上來:“小姐,老爺還沒睡,一直在等您呢。”
許南希心里一暖,又有些愧疚又有些心慌:“爹爹還沒睡?”
“老爺聽說您前日里去了花游會,知道您累著,燉了些燕窩粥在小廚房溫著。”小廝笑道。
許南希點了點頭,對月梔和修竹道:“你們也去歇息吧,明日還有事要做。”隨后便跟著小廝往許文杰的書房走去。
進了屋,果然見許文杰正坐在窗邊的座椅上,手里拿著書本,卻明顯心不在焉。
見她進來,許文杰立刻放下書本,起身走向許南希:“回來了?南希有沒有哪里受傷?”
許南希笑著搖搖頭,緊繃了一夜的神經終于松了些:“爹爹,我沒事。”
許文杰讓許南希坐下后,給許南希倒了杯水。許文杰像是在等許南希開口。
“爹爹,”許南希喝完粥,輕聲道,“過幾日,殷家或許會有些亂。”
聞言,許文杰動作一頓,看著她:“你是說……殷秋?”
許南希點頭,沒有隱瞞:“她被謝清辭帶走了,謝清辭要從她嘴里問出些朝堂上的事。”
許文杰沉默了片刻:“爹爹知道你想為殷丫頭討回公道,但你要答應爹爹,萬事小心,莫要讓自己陷入危險。”
“南希知道。”許南希眼眶微熱。
隨后,許文杰又問道:“關于朝堂上的事,你知道多少?”
許南希喝了口熱水,感覺這個身體都變得暖暖的。許南希將自己知道的,怎么知道的都跟許文杰一五一十的說了。
夜漸漸深了,許南希躺在自己的床上,卻沒有絲毫睡意。她想起殷秋在破屋里哭喊的模樣,想起謝清辭扣住她手腕時的力道,想起月梔擔憂的眼神……這一夜發生的事,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里閃過。
她知道,從今夜起,這場棋局已徹底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只能在暗地里查探的局外人,而是真正踏入了這盤棋中,與謝清辭、與周家、與趙垣,甚至與整個殷家,都綁在了一起。
但她不后悔。
為了姝妍,她必須走下去。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床前的地面上,像一層薄薄的霜。許南希閉上眼睛,在心里默默道:姝妍,再等等,很快,我就能為你討回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