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鳴的訂婚宴,選在外灘茂悅大酒店頂層。
請柬上燙金字體:
“誠邀您見證周先生與趙小姐的永恒誓約。”
我盯著“永恒”兩個字,想起他前妻手腕上那道十年都沒褪掉的疤。
請柬是我親自設(shè)計的——
用的是他公司去年偷稅的證據(jù)復(fù)印件,反面才印邀請詞。
收請柬的賓客只要翻過來,就能看見鮮紅的稅務(wù)局公章。
上午十點,宴會廳還在彩排。
我戴著工作牌,穿一身黑西裝,胸口別著“策劃統(tǒng)籌”的徽章。
沒人查我,因為這場訂婚宴的禮儀顧問那一欄,也寫著我的名字:沈薔。
“沈老師,新娘子想加一段鋼琴獨奏,說想彈《夢中的婚禮》。”
我點頭,指尖在流程表上敲兩下:“可以,把原曲降半音。”
“降半音?”
“降半音,才夠悲。”
十一點,新娘趙婧西到場。
白紗拖地三米,頭紗卻短得只到下巴——
據(jù)說周一鳴喜歡露出新娘的整張臉,方便拍官宣照。
趙婧西看見我,提著裙子小跑:“沈老師,能不能把儀式再縮短十分鐘?一鳴說下午還要回公司開會。”
我笑:“當(dāng)然可以,只要他付得起縮短十分鐘的代價。”
中午十二點,賓客陸續(xù)簽到。
我安排了兩個特別的迎賓:
一個是周一鳴的前岳母,穿一身絳紫旗袍,胸口別白花;
另一個是周一鳴的親生女兒,手里捧著一個空的骨灰盒。
盒子上鑲著前妻的照片,笑容被水晶框切割成十二等份。
簽到處一陣騷動,保安沖過來。
我抬手擋住:“不好意思,兩位是周總特邀的‘親情見證人’,名單上有。”
名單當(dāng)然有——
是我五分鐘前親手補上去的。
下午一點十八分,儀式開始。
背景樂不是我審核的《夢中的婚禮》,而是《G弦上的詠嘆調(diào)》——
前妻生前最愛的大提琴版本。
趙婧西明顯慌了,提著裙子找主持人,主持人卻朝我看。
我抬手,比了個“噓”。
司儀是我的人,稿子是我寫的。
他微笑著說:
“在誓約開始之前,請允許我們觀看一段成長紀(jì)錄片,回顧周先生與趙小姐一路走來的愛情。”
燈光熄滅,大屏幕亮起。
畫面先出現(xiàn)的是周一鳴與前妻的結(jié)婚照。
字幕滾動:
“2008年,周一鳴與林瀾女士結(jié)為夫妻。”
“2010年,林瀾女士因‘意外’流產(chǎn),子宮摘除。”
“2015年,林瀾女士確診重度抑郁。”
“2022年,林瀾女士‘自殺’身亡。”
最后一幀,是林瀾的死亡證明,家屬簽字一欄:周一鳴。
宴會廳死一般寂靜。
趙婧西臉色慘白,一把抓住周一鳴的手臂:“這不是真的!你說過她、她是……病死的!”
周一鳴吼后臺:“誰放的!給我關(guān)掉!”
我坐在控臺,慢悠悠喝了一口香檳,按下第二個播放鍵。
畫面切換——
周一鳴在會所左擁右抱,時間是去年林瀾忌日。
鏡頭拉近,他對鏡頭舉杯:“死人又不會說話。”
背景音樂恰好唱到那句:
“若無其事,原來是最狠的報復(fù)。”
趙婧西退后兩步,頭紗被香檳塔勾住,“嘶啦”一聲裂開。
她看向周一鳴,聲音發(fā)抖:
“你說過,你欠她一條命,要用一輩子補償……你就是這樣補償?shù)模俊?/p>
我拿起麥克風(fēng),溫柔提醒:“趙小姐,誓詞環(huán)節(jié)到了,請您回答——
您是否愿意嫁給周一鳴先生,無論他貧窮、富有、殺過人?”
趙婧西扯下頭紗,砸在他臉上:
“我不愿意!”
白紗在空中飄了兩秒,落在前妻的骨灰盒上,像一場遲到的雪。
人群炸開。
有人拍照,有人退席,有人笑。
閃光燈此起彼伏,像無數(shù)小型閃電。
我坐在控臺后面,對著話筒輕聲倒數(shù):
“三、二、一。”
大廳正門被推開,兩名穿制服的經(jīng)偵走進來,亮證:
“周一鳴先生,我們接到實名舉報,您涉嫌偷稅、洗錢、偽造配偶死亡證明,請配合調(diào)查。”
周一鳴被帶走前,回頭找我。
我走過去,替他理了理領(lǐng)帶——
這條領(lǐng)帶是我上周送他的訂婚禮物,內(nèi)襯繡了他前妻的名字。
“沈薔,是你?”
我笑:“不,是你自己。”
“什么意思?”
“我給過你選擇——
在請柬背面簽稅務(wù)局的名字,還是在你額頭刻前妻的名字。
你選了后者,只是方式比較委婉。”
人群散盡,酒店經(jīng)理欲哭無淚。
我遞給他一張名片:
“離婚、葬禮、破產(chǎn)清算,一條龍服務(wù)。
下次有這種喜事,再找我。”
晚上九點,熱搜第一:
#訂婚宴秒變大型社死現(xiàn)場#
我窩在出租車后座,打開“體面觀察局”。
后臺私信99+,最上面一條來自姜寶:
【姐,今天這場戲,我能剪成十集連續(xù)劇,保準(zhǔn)爆。】
我回:
【別剪完,留一集給趙婧西。
她剛退婚,需要一個新的故事。】
出租車開過外白渡橋。
江面燈火碎成萬片,像極了一場盛大而無聲的焰火。
我打開手機備忘錄,新建日程:
【三天后,趙婧西,體面事務(wù)所,首次咨詢。】
標(biāo)簽:復(fù)仇新娘,潛力五星。
我合上手機,對司機說:
“師傅,麻煩掉頭,去XH區(qū)17-B。”
那里,還有另一個女孩,等著我教她如何優(yōu)雅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