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飯盒孤零零地擺在通往閣樓的第一級臺階上，像一座沉默的界碑，無聲地劃分著兩個世界。蘇晚關上房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房間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聲，清晰得有些刺耳。胃里那碗溫熱的粥沉甸甸地墜著，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壓得她心口發悶。
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雨后初晴的陽光帶著一種虛假的明媚，空氣里彌漫著潮濕泥土和梧桐葉的氣息。她看著樓下街道上匆匆的行人，車水馬龍，世界依舊在運轉，仿佛昨夜那場撕裂般的風暴從未發生過。
可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那道沉默的傷口，那碗沉默的粥，那個沉默地擺在臺階上的飯盒……都在無聲地宣告著某種無法彌合的裂痕。
她不再試圖去猜測江嶼的想法。那扇緊閉的閣樓門，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她開始刻意避開所有可能與他碰面的時間，早出晚歸，回來就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廣告公司的工作成了她唯一的避風港，她用繁重的項目和瑣碎的細節填滿每一分鐘，試圖麻痹自己。
日子在一種刻意維持的、死水般的平靜中滑過。直到那個周五的傍晚。
蘇晚剛結束一個冗長的客戶會議，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寫字樓。手機在包里震動起來。她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著“林薇”的名字——就是那個在演唱會后臺出現的、江嶼的前經紀人。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蘇小姐？”林薇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種公式化的、略帶疏離的笑意，“沒打擾你吧？”
“林小姐，有事嗎？”蘇晚的聲音盡量保持平靜。
“是這樣，”林薇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松，“下周三晚上，在藍灣藝術中心，有個小型的慈善音樂沙龍，主題是‘十年回響’。主辦方想邀請一些有故事的音樂人聊聊創作歷程。我想，江嶼應該會感興趣，畢竟……他剛剛復出，又經歷了那么多。”
蘇晚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十年回響？這名字本身就帶著一種刻意的指向性。
“你跟我說這個做什么？”蘇晚的聲音冷了下來。
“哦，沒什么特別的意思。”林薇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只是覺得，作為他的……嗯，朋友？或許你可以幫我轉達一下邀請？我這邊聯系他，他似乎不太方便接電話呢。”
朋友？
不方便接電話？
蘇晚的心沉了下去。江嶼……連林薇的電話都不接了？是因為那晚后臺的事情？還是……別的？
“抱歉，林小姐，”蘇晚深吸一口氣，語氣冷淡，“我和江嶼只是房東和房客的關系。這種事，你直接聯系他本人比較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林薇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房東和房客？呵……蘇小姐還真是公私分明。好吧，那就不打擾了。”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
蘇晚握著手機，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林薇這通電話，絕不僅僅是邀請那么簡單。那“十年回響”的沙龍，更像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而江嶼……他到底在做什么？為什么不接電話？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她的心臟。
她心神不寧地回到“嶼居”。玄關的燈沒開，客廳里一片昏暗。通往閣樓的樓梯口，那個印著卡通小熊的保溫飯盒，依舊孤零零地擺在第一級臺階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顯然，它沒有被移動過。
蘇晚的心又沉了幾分。她刻意忽略掉那個飯盒，快步走回自己房間。打開電腦，試圖用工作驅散心中的不安。可林薇的話，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里盤旋。
“十年回響”……
“不方便接電話”……
她煩躁地合上電腦，走到窗邊。夜色漸濃，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這一次，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她遲疑著接起：“喂？”
“蘇晚小姐嗎？”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的男聲，聽起來很年輕，帶著一絲公事公辦的急切，“我是‘暗涌’工作室的小陳，江嶼老師的助理！您……您能聯系上江老師嗎？或者您知道他大概在哪里？”
“暗涌”工作室？江嶼的工作室？蘇晚的心猛地一緊：“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老師他……他失聯了！”小陳的聲音帶著哭腔，“今晚是‘孤島·暗涌’復出巡演的第二場！就在市體育館！現在離開場只有不到兩個小時了！所有工作人員都聯系不上他！電話關機，信息不回！他從來沒這樣過！蘇小姐，您是他房東，您知道他可能去哪了嗎？或者……他有沒有跟您說過什么？”
轟——！
蘇晚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失聯？演唱會開場前失聯？！
江嶼……他怎么會……
“我……我不知道……”蘇晚的聲音有些發顫，“我……我試試找他！”
她掛斷電話，手指顫抖著撥通了江嶼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冰冷的電子音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關機！
他真的關機了！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猛地沖出房間，幾步沖到通往閣樓的樓梯口！她甚至忘了那個礙眼的飯盒，一把將它掃到一邊，飯盒滾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梯，用力拍打著那扇緊閉的閣樓門！
“江嶼！江嶼！開門！”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尖銳，“江嶼！你在不在里面？！開門啊！”
里面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
蘇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死心，又用力拍打了幾下，甚至試圖去擰門把手——門從里面鎖死了。
他真的不在里面！
他去哪了？！
巨大的恐慌和一種被拋棄的冰冷感再次席卷而來！她扶著冰冷的墻壁，身體微微顫抖。就在這時，樓下她的手機再次瘋狂地響了起來！
她跌跌撞撞地沖下樓，抓起手機。屏幕上跳動著“小陳”的名字。
“蘇小姐！不好了！”小陳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絕望，“出事了！體育館那邊……舞臺……舞臺被人破壞了！”
“什么？！”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是……是舞臺頂部的桁架！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幾根關鍵的承重連接件被人動了手腳！剛才彩排的時候，一塊巨大的背景板突然掉下來了！差點砸到人！現在現場一片混亂！設備也砸壞了不少！演出……演出肯定要取消了！媒體都堵在外面了！完了……全完了……”小陳的聲音充滿了崩潰。
舞臺破壞？！
演出取消？！
媒體堵門？！
蘇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這絕不是意外！這絕對是……人為的！蓄意的破壞！
沈聿！
這個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劈開了她混亂的思緒！
是他！
一定是他！
那個在“嶼居”客廳里，用陰鷙的眼神盯著江嶼，說著“你會后悔的”的男人！他果然動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狠毒！直接毀了江嶼復出的第二場演唱會！這不僅僅是破壞一場演出，這是要徹底摧毀江嶼剛剛燃起的希望！是要將他再次打入深淵！
憤怒像巖漿一樣在她胸腔里翻涌！她死死攥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蘇小姐！蘇小姐您還在聽嗎？您……您要是知道江老師在哪，求求您……求求您告訴他！現在只有他回來……回來處理……”小陳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無助。
“我……”蘇晚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她不知道江嶼在哪！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安全！
就在這時——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的、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從玄關方向傳來。
蘇晚猛地轉頭！
沉重的橡木門被緩緩推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外面路燈的光線，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道被拉得很長的、帶著濃重疲憊的剪影。
是江嶼！
他回來了！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便服，頭發有些凌亂，臉上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疲憊、陰郁和某種……近乎毀滅邊緣的戾氣的神情。他手里拎著一個黑色的、看起來很沉的琴盒。
他似乎沒有料到蘇晚會站在客廳中央，腳步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掃過她緊握的手機，掃過她眼中尚未褪去的巨大恐慌和憤怒。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滾落在樓梯口、那個印著卡通小熊的保溫飯盒上。
空氣瞬間凝固了。
蘇晚看著他，看著他身上那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壓抑到極致的風暴氣息，看著他手里那個沉重的琴盒，再聯想到剛剛小陳電話里描述的慘狀……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絕望沖上她的喉嚨！
她猛地沖到他面前，聲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而尖銳地顫抖：
“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出事了？！體育館那邊……舞臺被人破壞了！演出取消了！媒體都堵在外面了！是不是沈聿？！是不是他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