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我暈乎乎地打斷她:“不是處得好好的么,為什么要分啊?”
“我……我沒錢了!”
震耳欲聾的一聲響,我能聽到的所有字眼,超負荷得崩潰。
“怎么辦,倪瓦,我真的沒錢了,他就要離開我了,我沒轍了,沒轍了怎么辦呢,倪瓦,告訴我,我要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仿佛近在耳邊的她像鳥一樣唧唧喳喳,我把聽筒挪到嘴邊,很大聲地吼:“你夠了,宮竹夏!”
“他不是想分么,你分了吧,”我頓了頓,深深嘆氣:“你現在應該醒悟了,他和你在一起,真的只是為了錢而已。”
“你知不知道你在發什么高燒啊!”她固執地吼我:“聽著,他是愛我的,他一定是愛我沒錯的!”
“宮主啊,我說你這人怎么……”
“你幫幫我吧。”
她少激動了一些,幾乎是央求。
“什么?”
我錯愕:“瘋了吧你,清官難斷家務事兒,我能幫你什么?!”
“求、和。”
她硬是從牙縫里生生的擠出了這兩個字兒。
“你說什么!求和?!你讓我替你去求和!”
我聽得驚呼了起來,隨即再次不安地把話筒從右手接回到左手上,壓低聲音說:“不,不,宮主,你知道,這沒可能的。”
“這可能我說了算,你必須幫我!”
“不是,我……”
“聽著,這和事佬你是當定了,你一定要給我圓滿完成任務,不然我就去死!”
“宮竹夏!你這人能不能不這么偏激啊,我說……”
“就這樣!”
她說完了最后一句話,就霸道的掐了電話。
我又聽到了指甲掐上喉嚨的聲音,哽咽的,單一的:嘟、嘟、嘟嘟嘟……
“哦,我真不該接你電話的……”
我望著空空的聽筒低低抱怨,除了風,我聽不到任何的聆聽。
將將把門拉開,把煩惱拋到了不長腦子的影子后面,而我的正前方的餐桌上,達依舊佝僂著背坐在椅子上,像吸水煙筒一般地,汩汩地喝著湯。
“達,我打完了。”
我坐回去,沖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這時候他咕咚一聲咽下了哽咽的最后一口孤獨,望著我很多話地問:“誰打的電話啊?”
“哦,”我想都沒想就告訴他:“學校來的電話。”
抱歉,我又撒謊了,我曾以為,好孩子不說謊話,而今我卻在一天騙了他兩次。
都說謊話一旦開始,就像車輪一樣,滾得停不下來,只是這次,我想用另一個謊話把它圓回去,像無數次編織的停滯地,圓回去:那個,最初的原點。
“達,”我把兩千塊錢拿出來,鄭重得用雙手遞給他:“這個你拿回去吧。”
“這是干嘛?”
他揉了揉發脹的頭,狐疑地問我,卻并沒有接下錢。
“電話里說什么啦?”他盯著錢笑:“是不是不夠啊?”
“不,不是的。”
“是這樣,學校說費用統計的粗略估計是兩千塊,但是財務部忙得比較吃緊,所以要過些日子再交。”
“這樣啊。”
他依舊開懷地笑,釋然得沒有一絲懷疑。
“嗯,就這樣的,我也是剛接到通知,”我用力地把錢塞還給他:“所以您拿回去吧,等啥時候要交,我再跟您要。”
他擺擺手,把錢重新放回到我掌心里:“還是你拿著。”
“達~”我錯愕地望著他,他還是信任地笑著:一如既往。
“拿著吧,啥時候叫交,交多少,自己拿主意就是。”
烏云悄悄飄走,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輪迷途知返的太陽:久違的溫暖。
“達,我……”
就在我感動的一塌糊涂的時候,達匆匆忙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風一樣的疾馳到了敞開的門邊。
“等等,”我喊住他:“您去哪兒?”
他匆匆扭過頭來,捋起袖口,然后沖著手表指指點點:“時間不等人,都這個點了,達不能陪你了,要加班的!”
他習慣性地把立在門口的大掃帚高高的扛到肩上,然后像猛然間想起了什么,砰砰地警醒般地扣了兩下門:“倪瓦~,不夠的話告訴我。”
“嗯?”
我傻愣著抬頭,他指指我手上的錢:“達給加。”
“哦。”
我忍住沒哭,他甚至沒來得及說再見,就嘭得一聲關上了門。
“達……”
我終究沒見過他一次離去的背影,但我始終覺得他的背影其實就留在了這扇白得不是很透明的門上——厚實的,佝僂的,像掃帚與風的盤旋:風塵仆仆的。
我看不到,但心卻看到了,仿佛一陣風的,飄到他身邊,看著他一個人孤單,也就一個人,一步一步地走街串巷,掃過一片一片的孤獨,只留下一地干凈的:無塵。
“他還有很多條街,要一步一個腳印地掃吧。”
我捏緊了手心感動得濕噠噠的紅票子,覺得每一寸毫厘,都鮮活得滴血。
哦,這該是辛勤吧,是流血的辛勤,也是流汗的辛勤吧,只是,我真的忍心,用達流血流汗的辛勤,去同紀巖換一份可恥的屈服么?
我輕輕掀起了手機薄薄的蓋兒,像沖浪一樣不停的翻了又翻,然后停在了一個幾乎要被落滿灰的名字,悄悄撥了出去:“喂?是我,我們見一面吧,就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