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東邊來了,又從西邊走了,我躲在被褥里,從白天哭到了黑夜,但眼前一直都是黑的,我看不到晨光,也看不到月光,手里唯一亮著的,是忽閃忽爍的屏保。
我把手機蓋掀開,里頭的照片好像活了,我仿佛看到斗著雞眼的格格達,在鬼精靈地沖著我叫:咯咯噠、咯咯噠……
“是幻聽吧~”
我掀開了被子,死死地捂住了耳朵,但那清晰的鳴叫,還是像打鑼一樣地敲進我的耳朵,不厭其煩地吵鬧著說:“咯咯噠、咯咯噠~”
“格格達,是你回來了嗎?”
我卻信沒有聽錯,因為聲音就在附近,所以幾乎沒有猶豫地穿著拖鞋走到了窗口,卻發現聲音是從陽臺那兒飄過來的。
“格格達,你在嗎?”
我不可置信的跑過去,發現鎖在陽臺前那扇小門上的鎖不知道被誰給敲開了,落滿灰的陽臺此刻正敞開著,鞋印和腳印同時延伸著,一路通向了對面陽臺的,那一個早已被遺忘的盡頭。
“星海,夜空連成排,你是否會在那邊陽臺,今夜,思念變成海,我還在這里,等待你,無法不想你,missyoutonight。如果有天,你,說你不再愛我,那一定是我離開……”
吉他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我看到了一個久違的男生,就坐在對面陽臺的灰柵欄上,唱著那首我再也沒敢聽過的歌兒,而我的格格達,就安靜地蹲在他腳邊,忽然間靦腆像母雞一樣,愜意地要下出蛋來。
“格格達!你怎么在那兒,快給我回來!”
我很氣憤的大叫,可實話是,我是真的怕了,因為他又來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格格達騙走了一天,而今又莫名其妙地跑到了很久不曾住人的陽臺上唱些莫名其妙的歌兒……
哦,這個長了翅膀的鬼!真是莫名其妙極了!
“格格達,”我用力地拍起了巴掌:“聽到沒有!我叫你過來!快過來!”
“咯咯噠,咯咯噠噠噠噠噠噠~”
格格達睜開了眼睛,總算看到了我,可吉他聲在這時候戛然而止了,我看到紀巖壞笑著轉過身來,敏捷地從柵欄上縱身跳到陽臺鋪滿大理石的地面上,就在格格達要要撲扇著翅膀跑過來的時候,他猛地一把抱住了它。
“咯咯噠,咯咯噠!”
格格達不安分地扇著翅膀,紀巖伸手過去,輕輕拍在了它小小的雞腦上:“噓,說好了的,我還有一點點時間,不是嗎?”
“咯咯噠……”
掙扎的格格達很聽話的靜了下來,然后很抱歉的望著我。
“叛徒!格格達你這個叛徒!”
我真的很生氣,然后很生氣地睜大了眼睛瞪著它,像氣得冒煙的煙囪,但大的天翻地覆的悲傷,已經把我變成了瞎子:我最怕的這一天的到來,但這一天真的來了,除了一片淚海,我已一無所有。
“不,不,倪瓦,冷靜些?!?/p>
我咬牙切齒把視線稍稍挪開一些些,正好看到紀巖像星星般亮得可恨的眸子,而此刻,格格達把腦袋縮得很低,就這么怯怯的依偎在他溫暖的懷里,望著我發抖。
“瞧,”他輕輕捋著格格達被風吹亂的毛,然后裝出一副很心疼地樣子:“眼睛瞪這么大,你是會嚇著它的?!?/p>
“小偷,”我罵他:“可恥的小偷!”
“哦?可恥么?!?/p>
他抱著格格達走過來,兩個陽臺間隔著一個半米高的矮墻,他就翹著腿坐了上去,盯著我似笑非笑地笑:“我們彼此彼此吧?!?/p>
我的心猛地一驚,抿著嘴看他,下意識地捂緊了睡衣衣兜里嚇的要掉出來的錢。
“別這么吃驚地望著我,要知道這種廉價的貧民窟,通常隔音效果都不是很好。”
“不過,”他摸著下巴,打量我:“我很好奇,你要這么多錢干什么?”
“不要你管,”我脫口而出了俗語:“好奇心會害死貓?!?/p>
“喲,聽聽,”他笑得直搖頭,然后很了然于胸地嘆息:“連口氣都一模一樣,看來是為了他沒錯了。”
哦,該死,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都不用猜呢?
天曉得,他猜錯一次,我會有多開心,可是他每次都這么準,就像我心上鑲嵌的鏡子,我忘了,可他還在那兒,一而再再而三地窺探我的隱私,天曉得的,于我,這是多么赤裸裸的侮辱。
“無恥的人,”我咬著牙告訴他:“這是我的事兒?!?/p>
“是啊,”他癟癟嘴,更無恥地說:“我可說過我要管么。”
“你……”
我皺著眉毛瞪他,氣得一時間無語得說不出話來。
“呵,瞧瞧,多可愛?!?/p>
他舒展開長長的手臂,然后伸出手來,輕輕捏著我被氣沖得脹鼓鼓的臉:“好久不見了,你這樣子的反應,會讓我以為,你是想我了?!?/p>
“無恥,”我伸手扯開他:“你簡直無恥?!?/p>
“是啊,我是無恥,”他冷笑:“可是敢問高尚的你,為什么也要做賊呢?”
“你才是賊,偷雞摸狗的是你,”我瞪著他,氣鼓鼓地,鼓起最后一絲可憐的底氣:“這是我家!”
我忿忿地拿起掃帚,像舉槍一樣地對著他:“指出你的地洞來吧,是你自己滾,還是我把你掃出去?!”
“呵呵,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樣狼狽,瞧,”他指了離陽臺最近那扇把嘴張得老大的窗戶:“這是你請我進來的,所以我不算賊喲?!?/p>
“可惡!”
我死死地盯著那扇被風吹得吱呀響的窗戶,恨不得拿個棒槌砸過去,把這種赤裸裸的有機可乘砸個粉碎才好!
“那就請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好了,”我用力地伸手,替他把風鉤栓到最大:“實話告訴你,讓你自己走是給你面子,如果這兒不是二樓的話,我想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摔死你!”
“呵呵,別急,我會走,但走之前,我想給格格達把最后一首歌唱完?!?/p>
他很厚臉皮地抱起了吉他試音,一指頭掃過去,就是漲潮的輕響。
“倪瓦,”他停下來,一副很大方地樣子:“不介意的話,你也一起聽好了?!?/p>
“什么?!”我咬牙切齒地告訴他:“你休想!”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給你們彈曲子了,聽一聽,最后一次,好么?”
他很溫柔地告訴我,‘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不那么霸道地看著我的眼睛,很卑微地詢問,‘好么’,我怔怔地望著他,眼睛涼得像水,作為一個曾那么深愛他,卻又恨得那么切齒的,擦肩而過的戀人,我忽然間變得空空的,想不起任何拒絕的理由,恍惚間好像也忘了他叫什么,只記得眼里,有一個少年,他曾告訴我,他是一個浪人,停泊到我身邊的時候,我放手,就這么遠去著,錯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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