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瓦,不夠呀。”
很清晰的埋怨聲像雨一樣滴滴答答地砸到我身上。
我擦干淚,怔怔地回過頭去,發現他已經走了過來,把手上只是略比手掌薄一些的票子搖得跟流水一樣嘩嘩響。
“這里只有三千多塊,怎么數都不夠呀。”
“哦,”我皺起眉頭,很小聲地低低抱怨:“錢又不會數得多出來,你又沒告訴我你要多少,這當然不會夠。”
“什么?!你說什么?”
他眼睛有些紅,然后又有些生氣地吼。
我有些怯怕地抬起頭來:“嗯?沒,沒有啊。”
“你是不是后悔幫我了?”
他望著我,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我看著他,然后心一下子軟了下來,于是急忙否認道:“不是,不是這樣子的。”
“要是后悔的話,這錢我就還給你!”
他很用力地把錢砸到我懷里:“我自己另外想辦法。”
“別這樣,求你別這樣好嗎?”
我用力地把錢塞給他:“我說過我要幫你,我是真心的。”
“你這樣子的表現,也算是有心嗎?”
“我……”
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不是因為他兇,而是因為自己受不了別人兇,所以眼淚才很不爭氣地掉下來。
“這錢還請你收下。”
我把他的手扯過來,然后把被淚染得有些發潮的錢輕輕放到他掌心:“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真心的。”
風還在吹,淚還在流,沙子像止不住的雨,哭得滿天飛。
我看到他不嫌棄地把那疊濕的有點兒惡心的錢揣進了衣兜,然后伸出大拇指來,輕輕地,拭去了我眼角的,未干的淚。
“對不起啊,倪瓦,其實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幫我的,我不該說那樣子的話傷害你的。”
我知道,這只是很普通的道歉,可我的心真的一下子就暖了,我們都不容易,彼此的苦衷像沙幔一樣罩下來,如果不去試著掀開幔帳,那么不為人知的了解,又有誰能懂呢?
“沒事兒的,你還差多少錢呢,我再幫你想想辦法。”
“差不多了。”
他很苦惱地告訴我:“再來個五六百塊錢,就真的差不多了。”
“好的,”我說:“我盡力,一定盡力給你湊齊的。”
“好姑娘,謝謝你,”他輕輕在我肩膀上握了一下,然后松口氣地轉過身去:“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等等……”
我笨拙地把背包拽到了身前,把傘折起來塞進去,然后匆匆忙拿出了溫涼的豆漿遞給他:“我沒帶什么好東西,這個……你拿去喝吧。”
“給我的?”他拿起豆漿墊了墊,我的心也開始跟著忐忑:“嗯。”
“你自己呢?”
“我、我有油條啊。”
我拿著油條晃了晃,像炸過了頭似的,腦子縮水到傻笑。
他走過來,輕輕捧起我的臉:“這樣么,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呢?”
“我……”
我慌張地看著他,傻不啦幾地說:“我怕你渴……”
心跳得像壞死的表一樣,窒息地停掉,他慢慢靠近,然后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真的就這么綿長地吻了我。
石化的一秒,兩秒,三秒,又或者是四秒,我一整個人,就這么不會動的僵掉,直到臉紅地燒起來,他先松開我,然后把失了溫度的豆漿塞到我手里,耳語著告訴我說:“謝謝,這個還你,我不渴了呢。”
不知是不是很悄然的,下過了熱雪,我傻傻化掉,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只剩下一雙羞得不敢睜開的眼睛,傻傻地閉著,看著天黑。
“我該走了,湊到錢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
他輕輕揉亂我額前的劉海,把手環成六的樣子搖了搖,然后轉身走掉了。
“好……,呃、不好不好,你電話號碼是……”
我終于有勇氣睜開眼,但眼前的是和天一樣涼掉的豆漿油條,我四下張望,可哪兒還有他的影蹤呢?
“這算是夢么……”
我聽著風聲,如夢初醒般地囈語,卻如夢一樣地迷糊著。
哦,是的,我不知道這樣子算什么,甚至也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他像是一個童話,一個童話里的小飛俠,來無影,去無蹤。
我癡癡地抬頭,夜幕還是來了,像是熟睡的星星,我蜷縮在天角,相信最后一次的低垂會很久,而即便短暫,我也不要睜眼,因為下一個天亮,就是夢醒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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