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夜晚，下著極大的雪花，地牢中有雪水順著石巖往下滴落，一滴一滴，落在地牢的那個小坑里，漸漸形成一個水洼。

三個少女圍在一起，相互抱著取暖，十幾年的富貴榮華，到了今日也算是終點了。父親，母親，姨娘，兄長都已經被拉出去斬首，連那個只有十歲的幼弟也被人活活用繩子勒死。

書嬈抱著書嫻和書媛，心底只覺得無比的絕望與憤怒。上蒼不公，虞氏一族一直忠孝于王朝，但是最后竟落得個“虞建安結黨營私，居心叵測，欲篡皇位。虞氏一族，年滿十六的斬首示眾，未滿十六歲的男丁一律配放邊疆，女眷一律充當軍妓?！?/p>

要怎樣才能做到不悲傷？她從現代穿越到這里已經五年，這五年來，這一世的父母兄弟姐妹對她無微不至的的關心照顧。尤其是娘親，那個賢淑的女人，那樣溫柔，看著她的目光永遠充滿慈愛。

她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和親人，可上蒼卻和她開了一個如此大的玩笑。

她只想笑，只想笑，可是她連笑都已經沒有力氣了。

“五姐，六姐，你說我們會不會死?。俊弊钚〉拿妹脮滦÷暤膯栔?。

書嫻身子一震，可還是不忘安慰妹妹，這里她最大，她必須要堅強，她拍著書媛的背，輕聲道：“不會的，媛媛放心，五姐會照顧你和嬈嬈的?！?/p>

語畢，便聽見外邊響起腳步聲，書嫻忙用身子把書嬈與書媛藏在身后。

內官看了她們姊妹三人一眼，嘆了一口，念道：“虞氏三女，即日起拉至邊塞充當軍妓?！?/p>

圣旨念完，立馬便有侍衛沖進來，拉起她們姊妹三人，書媛狂力掙扎，痛哭道：“不！我不要去邊疆！爹爹，救我，我不要去邊疆！”小小的少女，顯然還不明白什么叫做“軍妓”，只知道送往邊疆就不會有活路。

書媛歇斯底里的哭聲響徹了整個地牢，書嫻不忍心去看自己的幼妹，轉過首，淚流滿面。

書嬈看著書媛，眼底血紅，卻沒有哭泣，她道：“媛媛，不許哭。爹已經不在了?！闭f到最后一句話，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媛媛還在掙扎，“不！我不相信！爹爹說了，他會活到我嫁人，他還要當外公呢！娘親也說了，她會幫我做嫁衣！不！我不相信！六姐姐，爹爹他們還在對不對？對不對？”

書嬈狠心道：“他們已經不在了。媛媛，你要面對現實?！?/p>

書媛的表情在剎那凝結住，少女姣好的臉龐有片刻的扭曲，隨即她悲慟的喊道：“不！”

侍衛拉著她們出去，三姊妹誰也沒有再說話。外間仍在下著鵝毛大雪，天地一片銀裝素裹，白雪皚皚，目光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白。

臨上馬車時，卻聽得遠處傳來快馬加鞭聲，“等等，瑞親王有令?！?/p>

打馬而來的人正是瑞親王子漓的貼身侍衛楊懷遠，他一身勁裝，坐在駿馬之上，大聲道：“瑞王有令，留下虞書嫻?！?/p>

嚴子漓是虞書嫻的未婚夫，二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婚事定在明年三月，可是還未等到，虞氏一族便要被滿門抄斬。

這個消息對于書嫻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喜悅，她的子漓并沒有忘記她，并沒有因為她是罪臣之女而就拋棄她不要她。

她看著書嬈與書媛，喜悅的泣道：“嬈嬈，媛媛，我們有救了?！?/p>

書嬈也覺得高興，贊道：“瑞王不錯，不枉五姐對他癡心一片。”

為首的侍衛有些為難，道：“楊大人，這怕不行吧！皇上若是知道了，奴才不好交代呀！”

楊懷遠道：“不過是一介女流，皇上國事甚多，難道還會天天將一個罪臣之女記掛于心么？再者說了，王爺既要留下虞書嫻，自是有辦法向皇上交代，你只需放人便可?！?/p>

書嫻聽了，掙脫掉侍衛的束縛，跑到楊懷遠馬下，求道：“楊大人，求你也讓我兩個妹妹和我一起走吧！”

書嫻身子纖瘦，在風雪中更顯羸弱，她滿頭烏發散下，披在腰畔，發上覆了不少白雪。

楊懷遠不忍心去看書嫻，昔日的大家閨秀，今日卻落魄至此，他道：“虞姑娘，王爺說了，只帶你一個?！?/p>

書嫻跪了下去，向楊懷遠使力磕頭，聲聲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少女全然忘記了風雪寒冷，只知道猛力磕頭。很快，少女額下那片雪地變成了血地，少女仍在重復著：“我求求你了！”

楊懷遠嘆口氣，下馬扶起書嫻，道：“罷了！王爺就知曉虞姑娘念及手足之情，虞姑娘就帶一個吧！”

書嫻抬起頭，額上鮮血淋漓，烏黑的大眼中充滿希望，又道：“我可不可以把兩個妹妹```”

一語還未說完，便被楊懷遠打斷，他道：“虞姑娘不要讓王爺難做?！?/p>

書嫻秋眸中的希翼瞬間熄滅，她點點頭，勉力一笑，“麻煩王爺了，多謝楊大人?！闭f著就又要跪下行禮，楊懷遠忙扶住她，“虞姑娘別這樣，你若是謝，就當面謝王爺吧！”

書嫻還是跪了下來，這次卻是跪的筆直，不忘將門之女的風范，一字一句道：“罪臣之女虞書嫻多謝瑞親王抬愛，可是罪女無以報答。若讓罪女獨自茍活，還不如讓罪女與妹妹們一起發往邊塞。多謝瑞親王?！闭f著，又彎身磕了一個大頭。

書嬈在這邊看著書嫻，這個柔弱的女子，平時說話都是曼聲細語的，然而此時，她卻頂起了一片天地。書嬈喊道：“五姐姐，不要犯傻，王爺能救下你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又允許你帶走一個已經是萬幸了。你不要執迷不悟，再讓王爺為難了。你把媛媛帶走，我沒事兒，好好活著，照顧好媛媛。”

書媛白皙的臉蛋被凍得通紅，她歪在書嬈懷里，哭道：“六姐姐，我要和你在一起?！?/p>

書嬈摸摸她的臉，笑著道：“媛媛說什么傻話，跟著五姐姐，六姐姐只能照顧自己，照顧不了你?！?/p>

書媛仰起臉，雙眼通紅，“六姐姐，我們三個不分開，不分開?！?/p>

書嬈把書媛摟進懷里，“傻孩子，以后好好聽五姐的話，不要給她添麻煩。”

書嫻奔了過來，一把抱住兩個妹妹，痛哭道：“姐姐無能，不能照全你們兩個。”

大雪呼呼地刮著，漫天飛舞，像是有人拿著粉兜子在天上往下倒似的。書嬈道：“五姐姐，你帶走媛媛，媛媛最小了，身子又弱禁不起折騰。我沒事兒，我到哪里都一樣?！?/p>

書嫻抱著書嬈，凄凄道：“嬈嬈，我的好嬈嬈，五姐對不起你，五姐對不起你?！?/p>

書嬈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些，輕聲道：“我知道五姐姐為難，但是媛媛最小了。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媛媛。也許```也許爹爹在天有靈，也會保佑我們再見的?！?/p>

書嫻泣不成聲，抱著書嬈，只是哭道：“嬈嬈，我的嬈嬈，五姐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領首侍衛看時間差不多了，便上來拉書嬈，楊懷遠也過來扶住書嫻。

書嫻抱著書嬈死活不放手，哭道：“嬈嬈，嬈嬈！”書媛也抱著書嬈，哭喊道：“六姐姐！六姐姐！”

侍衛將她們分開，書嬈感覺到有人掰著她的手指頭一根根的掰著，三姐妹最終被拉開，書嫻與書嬈揮舞著手，哭道：“嬈嬈！六姐姐！”

書嫻用盡全身力氣掙脫掉楊懷遠，向著馬車奔去，一邊奔跑一邊喊著：“嬈嬈！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自己！”

書嬈探出身子，伸出手去夠書嫻的手，在觸到書嫻冰涼的指尖時，她忽然微笑道：“五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看你的，你和媛媛也要好好的。我們姐妹會再見的。”

大雪還在下著，那些雪粒子隨風撲到臉上，冰涼刺骨的疼。馬車在路中飛馳，眼前的景象越來越遠，書嫻與書嬈的影子也漸漸消失不見。她知道，生活了五年的帝都，她終于要和它告別了。

但是，她一定會重回帝都，她要報仇，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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