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嬈身子痊愈時，卻已是快要入春。那日午后，她剛從嚴子澈處回來，便見程妃領了兩個丫鬟進來。

程妃穿了銀紋繡百蝶度花裙，髻上簪了一枝鳳釵，瓔珞徐徐落下，細碎迷離的搖曳在半空中。她今日穿的艷麗，整個人看上去倒也精神許多。

書嬈行了禮，程妃卻一把將她攔住，客氣道：“虞姑娘這是做什么？快請起。王爺待你那樣好，雖沒有冊封，可大家都是明眼人。你且起來吧！”

原是嚴子澈那夜在煙臺閣守了她半夜，直到她睡踏實了才離去。后來這事在府中傳開了，人人見了她都客客氣氣的，竟是把她當半個主子看待。

書嬈忙道：“書嬈不敢當。”她穿著白色的絹紗素裙，纖腰用月色絲絳系住，又生了一場病，纖腰看去愈發不盈一握。

程妃道：“有什么敢于不敢的，能嫁給王爺這樣的男人，那也是咱們的福氣。”

書嬈道：“是。”

程妃看她似是不愛說話，又道：“本想著前兩日過來看看你，可是你在病中，我也不便過來打擾。”

書嬈道：“程妃能來看書嬈，書嬈已經十分高興了。”

程妃拉了她的手，小聲道：“羅妹妹性子急，外加王爺對她一直寵愛有加，當日之事，她也只是一時脾氣上來了，虞姑娘可不要記在心上。”

書嬈淡淡一笑，膚若盈雪，姣好的臉龐沐浴在陽光下，笑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書嬈自不會放在心上。”

書嬈一直不冷不熱，程妃撿了幾句話說便也起身告辭。

下午去了寧軒院，嚴子澈已經午睡起了好一會兒。日光正好，院中幾枝新桃初綻，在春風中微微搖晃。

他坐在書案前，就看見她自花下走來，微風緩緩，帶起她的裙角，她抬手，輕輕將鬢旁的碎發勾到耳后。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由她做來卻是舒心至極，散著淡淡的嫻雅慵媚之意。

書嬈進了內間，就見嚴子澈微閉著眼坐在窗下，便轉身要去取錦被過來。剛抬起腿，就聽身后傳來那人的聲音，略微帶著些低沉的喑啞，卻也極是動聽，“不必取了，端杯茶來。”

書嬈輕聲道：“是。”

她端了杯茶送來，嚴子澈一邊翻書一邊道：“下去歇著不用來伺候了，我過會兒進宮赴宴。”

書嬈漆黑的眸子一轉，眼中漾著歡喜，卻沒有退下去。嚴子澈看她一眼，問道：“怎么不下去？”

書嬈抿了抿唇，道：“王爺還記得在軍中答應書嬈的事情吧？”

嚴子澈微微一笑，眉眼俊美如斯，撂下手中的書冊，道：“自是記得，那日你猜中本王的心事，本王說過會對你有獎賞的。可是要什么賞賜？”

書嬈點點頭，烏發垂在胸前，玉容如白蓮般嬌小，抿了抿櫻唇，方才道：“是要賞賜。”

嚴子澈看她小心翼翼，笑了出來道：“還是什么難事兒么？如此吞吐，說出來我聽聽。”

書嬈復又看他一眼，飛快道：“書嬈想和王爺一同進宮。”

嚴子澈微斂眉，看她道：“為什么想要進宮？”他的聲音中不由自主的的已是嚴肅下來。

書嬈臨窗而立，身影映在春日里，她自病后身子一直瘦弱不堪。此時低垂著頭，又有風從外吹進來，更顯得身姿楚楚，柔弱可憐，她低聲道：“書嬈只是想進宮和五姐姐見個面而已。”

嚴子澈看了她半晌，才道：“好吧！但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也許瑞親王這回沒有帶你五姐進宮。”

書嬈眼中閃著異樣的光彩，整張臉都煥發著歡喜，她笑道：“沒有關系，總比不去一絲希望都沒有的好。謝謝王爺。”

嚴子澈揮揮手道：“下去收拾收拾，待會兒和我一道走吧！”

琉璃瓦強泛著淡淡的光澤，三千宮殿近在眼前。姊妹二人攜了手躲在一處悄悄聊天。書嫻穿著一身淡粉色金線百碟宮裝，發髻上簪了七寶玲瓏簪，又戴了點翠之物，書嬈看了，心中這才微微踏實下來，知曉瑞親王待她不薄。

書嬈拉住書嫻的手，觸手細膩光滑，可見是養尊處優，笑道：“姐姐過得還好吧？”

書嫻點點頭，可是眉目間隱隱卻是現出一絲憂愁來，道：“他待我確實不錯。可是``````”書嫻抬眸看向書嬈，欲言又止，卻換了別的話題來聊，“你可是把五姐姐擔心死了，我和媛媛成日掛念于你，就怕你出了什么好歹，如今平安歸來，也算是爹娘在天有靈了。”

提起父母，書嫻的聲音帶了絲哽咽，低低泣道：“爹娘死的慘死的冤啊！”

書嬈看一眼周邊，見沒人前來，遂道：“五姐姐，快別說這些，若是讓人聽了，可就不好了。”

書嫻突然抓住書嬈的手，急急道：“嬈嬈我知道是誰害死爹娘他們了，我們要報仇，當初雖是左相劉文治極力彈劾爹爹，可是幕后主使者卻是嚴子漓。”

書嬈驚聞此言，也顧不得其他，忙問：“你說什么？”

書嫻凄凄一笑，淚水如珠，順著光潔的臉頰就淌落了下來，“連你也不信是么？他當初向父親提親不過是看重父親的兵權所以才要娶我，后知曉父親有意相助太子，便一直尋找機會想要鏟除父親。”

書嬈怔住，吸了口氣，又問：“五姐姐，這些話你是聽誰說的？”

“沒有聽誰說！若是聽旁人說，我必是不信，畢竟他對我那樣好！”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柔情，像是臨水而照的菖蒲，可是忽地淚水漣漣的眸中盈滿了仇恨與傷心，“這些都是我親耳聽見的，他在書房議事，我在外邊偷聽到的。”

“姐姐！”書嬈握緊書嫻的手，也不知說些什么，一邊是至親一邊是至愛，書嫻夾在其中定是十分難受。

“此仇不報，便是我虞書嫻對不起死去的爹娘與親人們。”書嫻冷然道，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溫柔。

“姐姐，你可千萬不要起了什么傻念頭，報仇不報仇可不是簡單的事情。萬一不成功，你可不是又``````”書嬈還未說完便被書嫻痛聲打斷，“你教我如何與一個滅門仇人同床共枕呢？自我知曉真相后，我每日見他都恨不能將他殺之痛快。”

“姐姐``````”書嬈還要說話，卻聽假山外頭響起腳步聲，只得簡短叮囑道：“五姐姐，不要做傻事，仔細照顧自己。有人來了，快別說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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