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一草一世界,一木一天堂。每一棵花木,都寄生著一個精靈,每一棵花木,都是一個故事。
我素來是很愛花木之類的,不論是雍容華貴的牡丹、嫵媚嬌麗的玫瑰、清雅脫俗的睡蓮,還是常年青翠的文竹、粗生粗長的蘆葦,甚至是那極不起眼的弱不禁風的小草,我都喜歡。
“梨花如靜女,寂寞出春暮。春色惜天真,玉頰洗風露。”較之百花,我偏愛梨花,愛它花開時滿樹如雪,白凈亮麗,純潔如玉。
四歲時,我便央著母親,讓蒔花的丫鬟秀兒教我種植梨花,要在闔府上下都植上梨花。
征得母親的同意,我便領著丫鬟仆人,在府里任何尚有種植空間的地方,皆植上梨樹,只三五天的功夫,公主府便滿是梨樹?;ㄩ_時節,似冬雪還未來得及消融,重重院落,盡數淹沒在素白的馨香里。
一日陽光和暖,清風連連,花開鶯啼,青草蔥蔥,是個極好的春日。母親執我之手,漫步湖畔,湖邊楊柳依依,桃花開的極盛,花色紅艷欲滴,香氣清新怡人,引無數蜂蝶縈繞其間,母親一時感慨,吟道:“二月春歸風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殘紅尚有三千樹,不及初開一朵鮮?!?/p>
當年少不更事,笑道:“桃花人面各相紅,不及天然玉作容??傁蝻L塵塵莫染,輕輕籠月倚墻東。母親,桃花雖好,終不及梨花?!?/p>
母親慈愛的摸著我的頭,喜盈眉梢,笑著夸贊我:“寧兒果然敏銳聰慧,頗有自己的見解。”只略一思忖,便又流露憂心,“只是孤芳莫太潔,恐惹凡卉妒?!?/p>
“我才不怕呢?!蔽已鲱^對著母親嘻嘻的笑道。
那年我五歲。
想著這些,突然對這些花草,竟生出些許厭倦來。
“孤芳莫太潔,恐惹凡卉妒?!敝缓尬姨t明了母親的意思了。
思緒紛雜,憂思過多,我忽地感到太陽穴處隱隱作痛,遂蹲下身去,兀自揉著。
杜衡欠下身來,左手輕輕捏著我的手肘,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我的脈搏上,須臾,才說:“并無大礙。許是外頭風大,我們還是回去吧?!?/p>
翌日晨,下過一場極小極小的雨,地上的泥土只微微濡濕,草木的葉子上、花瓣上,像是被鋪了層薄薄的銀霜,陽光就迫不及待的從云縫里面鉆出來,柔和的灑下來,于是,無數的草木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奇異的光芒,一時間五彩紛呈,讓人眼花繚亂。
我穿過回廊,漫步在郁郁蔥蔥的花木叢中,清新的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草木氣息,讓人心曠神愉。
回廊的盡頭,是一顆年歲過百的古榆樹,樹干粗而筆直,須得兩三個人合抱才能抱的過來,枝葉舒展,密密匝匝,樹皮深灰色,粗糙,有不規則的縱裂,數枝深褐色的藤蔓,無花無葉,很明顯已然枯萎,卻是依舊一圈一圈的纏繞著古榆樹粗糙巨大的枝干,絲毫不肯放松。
凝視著那糾纏不休,至死不放的不知名的藤蘿,想起一首古老的歌謠:
入山看到藤纏樹,
出山看到樹纏藤。
藤生樹死纏到死,
樹生藤死死亦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