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宿舍換到另一個校址，熟悉的同學，再陌生不過的教學樓和食堂。宿舍變成六層樓，沒電梯，裝修像極了縣級市的普通酒店。依舊是六人間，門鎖從指紋鎖變成鑰匙鎖。第一天，整個樓道里的房門都開著，女孩們來來回回地忙著收拾東西。

我們宿舍也不例外。她們五個至少提前了一天到新宿舍收拾東西，現(xiàn)在只有我即將整理完成。肖藍提議一起去附近逛逛，我們都沒意見。于是出發(fā)。八月底的天空，仍舊是驕陽似火，四周光禿禿的只有幾棟樓，干巴巴的，風吹起地上的土。

哪里都不認識，我發(fā)揮社牛屬性，攔住一個女生，揚起笑臉：“您好，我們想去南邊的校門，南邊有校門嗎？方便帶我們過去嗎？”

女生比我略高，低頭掃了我們一眼：“你們是新搬過來的？南邊沒校門，西邊倒是有一個，我?guī)銈冞^去？”

“好。”我微笑著點點頭。

女生和我并排往前走，其余五個人跟在我身后。不可避免的，我倆聊起來。她說她是大三的學生，可以管她叫菊華。我不知道現(xiàn)在還有人叫這樣的名字，有些像六十年代，又有些諧音上的調(diào)侃。她問我們?nèi)ジ墒裁矗艺f想在附近看看。她又問我怎么稱呼，我想了想，告訴她叫我六六就行，朋友都這么叫。她笑了笑，沒再說話。

一路越走越荒涼，天空仍舊熾熱，地上的土越來越厚。我感到有些困惑：“好遠，這邊校區(qū)這么大嗎？”她瞥了我一眼：“是很大，一會兒就到了。”

街上只有我們一行人，我反復思考，不會這是個騙子吧。菊華仍舊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從褲兜里掏出來一把折疊刀，打開以后對著我：“跟著我走，我盡量不傷害你。”

我震驚：“你是搶劫的？”“不是。”“綁架的？你一個人能綁幾個人？”菊華把刀抵在我腰間，揮揮手，后面不知道從哪出來四五個一身黑的男性，其中一個臉邊有一道很長的疤。我身后五個舍友慌了，想靠近我，但菊華揮著刀把她們逼退。“現(xiàn)在，”她說，“我們走。”

黃土滾滾，前面出現(xiàn)一輛中巴車。他們把我們趕上去，菊華坐在前面背對著我，看不清神色。我們擠在最后，那四個黑衣男子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手上卻沒有動作。我越緊張越控制不住地說話：“會超載嗎？”沒人理我。氣氛真的好尷尬，我難以忍受這樣的憋悶，卻還是考慮安全不再開口。

車往前開，開進一片森林。森林像沒人來過，偏偏留了車進出的寬度。那四個黑衣男子從懷里掏出頭套，讓我們一人一個，自己套好。不知道怎么辦，我們乖乖照做。有個人走過來，收走我的手機、宿舍鑰匙和紙巾。現(xiàn)在，除了衣服和耳圈，我什么都沒有了。安全感漸漸喪失，我竭力維持理智。五個舍友好像有些焦躁不安，但她們還是不說話，像往常一樣，遵守沉默是金的真理。

車停了，門開了，有個人拉我的手臂讓我站起來。我照做。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我失去意識。

等我再醒來，頭套已經(jīng)摘下來了。我五個舍友都在身邊，還沒醒。我行動自由，服裝完整，什么都沒少。環(huán)顧四周，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香氣。房間不大，木質(zhì)的地板，木質(zhì)的墻壁，天花板也是木質(zhì)的，什么家具都沒有，也沒有窗戶。全部都是紅棕色的，我很喜歡的復古風格，只是有些過于狹窄。有一扇門，我過去試著打開，竟然可以。

門外是通道，寬度只能通過一個人，兩個人估計就要側(cè)身。沒人看守。左邊的通道盡頭有一個更加狹窄的樓梯，分成上下兩層；右邊的盡頭有一扇門，黃銅色的圓形把手，和我這扇門上的鐵質(zhì)把手不同。

同伴還沒醒，怎么比我暈的時間長這么多。外面沒看見監(jiān)控，這扇門也沒有鎖。我悄悄溜出去往左邊走。

樓梯下面有一扇門，里面有罵罵咧咧的念叨聲，是個年紀比較大的女人。除此以外空無一物。

我上了幾級臺階，站在樓梯上。左邊是一幅鋼青色窗簾，上下都有繩子扯著，和樓梯一樣長，蔓延到天花板。右側(cè)有一段平臺，寬約一米，和一層樓梯右側(cè)的寬度相同。靠近樓梯處有柵欄，墻壁同樣是一幅窗簾，只不過是臟橘色的。

我還沒掀開窗簾看看，樓梯下的門打開了，罵罵咧咧的大娘走出來，看見我，示意我給她讓路。她一身保潔員的服裝，頭發(fā)花白，化了淡妝，手里拎著一把掃帚。她沒看我，徑直從我面前經(jīng)過，到平臺上掃地。我聽見她說什么很多人、不應該簽這么長時間的合約、一天天的打掃衛(wèi)生多沒勁，心中有些懷疑。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們六個人，以及眼前這個保潔阿姨，菊華和黑衣人，我不能確定他們在不在這棟房子里。很多人？很長期的合約？我開始擔心是不是陷入一個長久的陰暗之地。

我沒敢打擾大娘，她看上去也不在意我，轉(zhuǎn)身回到房間。肖藍和董嘉悅醒了，坐在原地迷茫無措。我跟她們說了所見所聞，她們看上去嚇傻了，手拉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回應我。我開始有些擔心。

菊華是我主動說話的，全程我都顯得格外氣定神閑甚至胸有成竹，剛剛還介紹了房間外面的情形。很難不懷疑是我故意把她們騙來的。我不知道該怎么跟她們解釋，即使她們現(xiàn)在沒有顯露出懷疑，我也非常明白這顆種子已經(jīng)種下。想不了那么多，我又出門往右走。

黃銅色圓形把手的門右側(cè)有一個通道，這在剛才的位置是看不到的。我剛走過去就發(fā)現(xiàn)這個通道左側(cè)的上半部分是玻璃的，可以看到房間里的情形。房間扁長，較為寬闊，玻璃對面和門對面的墻壁有沙發(fā)靠著，中間是一個扁長的玻璃茶幾，茶幾上有幾瓶寫著英文的酒，威士忌和葡萄酒之類的，以及玻璃杯。沙發(fā)上有四五個人，那些人我只在電視上見過。我從他們面前走過，他們也沒抬頭看我，有說有笑地碰杯。

可能走不出去了，我想。很明顯，這不是什么正經(jīng)地方。這段通道的盡頭比較寬闊，剛才的房間對著的墻壁上有一扇門，指紋鎖。左邊又是一扇門，鐵質(zhì)的把手，和我醒過來的房間一樣。我不敢貿(mào)然打開那扇門，卻覺得來都來了，搞不好會死在這棟漂亮的木質(zhì)小樓里，于是大著膽子輕輕拉了拉把手。門沒開，里面給別上了。我不再執(zhí)著這扇門，悄悄地回到房間。

肖藍和董嘉悅已經(jīng)反應過來了，因為確實沒有新的刺激。她們剛?cè)タ戳宋宜f的樓梯，說是保潔阿姨已經(jīng)回到了房間。安萍和宋佳佳、王若溪三人可能是剛醒，坐在原地暈頭轉(zhuǎn)向的。我說了右邊的房間、通道和門，“我感覺，”我說，“這兒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家保持警惕吧。”肖藍和董嘉悅對視一眼，點點頭表示贊同。

我還是想去看看窗簾后面有什么，肖、董二人也想知道。于是出發(fā)。通過樓梯來到橘色窗簾前，她們二人站在樓梯上，朝著藍色窗簾。我悄悄挪開窗簾一角，里面不是窗戶，而是一張大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