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掀開窗簾一角，里面是一張大吊床。吊床連接著四面墻壁，比樓梯下的地板還要低，看來這不是二層小樓，而是三層。我一開始所處的房間居中，而這里貫通了上下三層樓。吊床很大，睡五六個人都沒問題，由鐵鏈釘在墻上，也不知道會不會掉下去。鐵鏈不是很新，但也沒生銹。吊床上有一張大被子，紫紅色的，是一般雙人被的三四倍，倒是和吊床大小相匹配。吊床上睡了個人，看不清身形，那人只是翻了個身。吊床底下很黑，沒開燈，只能感覺是開闊空間，像沒開業的餐廳，好像沒人。

我把窗簾拉回來，轉頭看見肖董兩人震驚的神色。“是什么？”我悄聲問。她們還沒張口，那窗簾后面傳來一句嬌媚的呻吟。

回到房間，這里似乎杜絕了一切危險和陌生。我們坐下來，相顧無言。怎么回去，怎么才能回到我們的正常生活，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為什么是我們？太多的疑問在腦海中，我快要瘋掉了。

門外傳來很輕的腳步聲，很快，這扇門被敲響。我離門口最近，和其他人交換眼神以后，把門打開。

是菊華。她還是那副處變不驚的表情，進門以后轉身把門關上。她不看我們任何人，說：“抱歉姑娘們，對于社會來說，你們不存在了。”

“為什么？”我問。

“來到這里的人只有兩種。被邀請來的，或者被騙來的。被邀請來的可以活著離開，回到他們原本的生活，但姑娘們，你們屬于第二種。”

我們面面相覷。

“這里是灰色地帶，權力和金錢代表一切。我只負責把人騙上來，其他的并不知道。姑娘們，算你們倒霉了，但也可能不完全是壞事，做好后半生都留在這里的準備。有什么問題嗎？一人提一個。”

“我們的父母怎么辦？”肖藍迫不及待地打斷她的話。“他們會活著，懷疑一切然后懷疑自己，運氣好的話不會瘋掉。”

“學校會找我們的。”宋佳佳說。“不會，你不存在了，怎么還會有學校呢？”

“可是我的確存在啊，我的東西都可以證明。”王若溪說。“必要的物品會消失，你不用擔心怎么證明。”

“必須一直留在這里嗎？這間什么都沒有的房間？”安萍問。“你要一直留在這里，但不僅僅是這間房間。”

“這到底是哪？我們來干什么？”董嘉悅問。“這兒沒有名字，有錢有權的人來玩一玩談談生意的地方。你們做什么具體看資質，看最近有什么業務，具體我不清楚。”

我大腦完全宕機，說不出話。菊華看著我說：“到你了，有什么疑問嗎？”

我想不到要問什么，脫口而出：“你是誰？”

菊華看著我，她緩緩開口：“我叫菊華。”

她跟我們說別著急，有什么事找樓梯下的保潔阿姨，領導還在談業務，一時半會兒管不了我們。然后她打開門走了。

她剛出門，宋佳佳就站起來，對著我說：“今天真的倒了血霉，要把命丟在這里，就這么一個好學姐，真的很照顧學妹啊。”“就是，”王若溪說，“怕咱們找不到工作，還把后半輩子都照顧好了。”

我沒說話，確實有我的責任，不知道怎么解釋。安萍替我說話：“本來就是這個菊華不對，不是咱們倒霉就是別人倒霉，趕上了就趕上了，咱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離開這兒。”

“這到底在哪？肯定不是一開始的中巴車。”董嘉悅說。“我感覺咱們現在還在森林里，就戴頭套之前看見的森林。”肖藍附和。“那幾個黑衣人呢？”我問。沒人知道他們在哪。“這里沒看見攝像頭，但搞不好有監聽，”我說，“我感覺，這兒會有不少交易。咱們現在什么都沒見到，萬一見到什么，更不容易離開了。”

大家沉默起來，不知道該怎么辦。房間忽然搖晃起來，但不劇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董嘉悅提議去問問保潔阿姨，她去了一小會兒就回來，帶回一個令我們震驚不小的消息：這是一列火車。

“是意味著這有很多節車廂嗎？咱們只是其中之一？”我問。董嘉悅搖了搖頭，她沒問那么多。所以說，列車正在行進當中。菊華又來了，她手里捏著一張紙條。

“我來做一下基本的問話。姓名？有個代號就可以，以后有可能改的。”

除了我和安萍，其余四人都說的是真實姓名。我仍說我叫六六，安萍說她叫安安。

菊華記在紙上，又問：“有男朋友嗎？”沒有，整個寢室都是寡狗。“忌口有什么？放松一點，就把這里當家。”我說沒有忌口，其他人也是。肖藍說不吃香菜，安萍說吃不了辣。菊華一一記下來，準備要走。

我拉住她問：“我們一直在這間房子里？”菊華撇開我的手，不看我眼睛，說：“再等一兩個小時吧。”“那些黑衣人呢？”“這不關你的事。”

兩個小時以后，菊華把安萍、宋佳佳和王若溪帶走了，說是帶去另一個房間，讓我們這三人再等一會兒。她們四個人往右側走，我們在通道里看著，聽見背后保潔阿姨的門重重地關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們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大學生，來自不同地區，家境大差不差，順風順水地過到現在。我向來孤僻，又想得多，她們喜歡兩三個人湊在一起，一起上課、吃飯，應付彼此，盡量避免爭吵，避免特立獨行。我不這么認為。

保潔阿姨敲敲門，推開一條縫，說安萍會是第一個。第一個什么？第一個死亡的？第一個離開這里的？阿姨沒細說，只是告訴我們列車快到站了，我們可以下車溜達溜達。她把門關好，腳步聲回到她的房間，隨著關門聲停止。過了兩三分鐘，另一段腳步聲從門口延伸到右邊的通道。

像是菊華。她不親自告訴我們，是愧疚嗎？安萍會怎么樣？我們為什么不去找她們？列車到站的時候，我們可不可以逃走。身無分文，向官方求救可不可以？

我轉過身，對肖董二人說：“早死晚死都得死，咱們去找她們，不能坐以待斃。”她倆表示贊同。

我們打開門往右走，蹲在地上，內心祈禱著不被發現。肖藍走在前面，只有眼睛透過玻璃觀察房間內。她一動不動，被嚇傻了。我問：“怎么了？有人直接在里面做嗎？”她把頭縮回來，低聲說：“不，我看見我爸了。”